临走之前,他扭过头看向熊雪艳。
“抱歉啊大嫂。”顾晏津说?,“祝小满满月快乐,我也没准备什么,带的东西都在房间里,那些礼品盒你看得上什么就都拿走吧。”
说?完,他轻轻一笑,那笑容在熊雪艳眼里本来应该是可憎的,但是莫名的,她又觉得有些悲伤。
熊雪艳觉得自己也挺懦弱的,孩子都差点被抢走了?、还被人这?样羞辱,竟然还会同情被打的小叔子,简直是比圣母还圣母。
于?是她憎恶地说?:“你带来的那些脏东西我不?会要,也不?屑要。”
顾晏津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没有一个人挽留他。
第30章 第 30 章 邵庭阳握着旅行包的手微……
顾晏津走?出小区、迎面一阵风吹来时, 他还莫名有一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的错觉,然而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两秒,等额角的刺痛隐隐传来时,就彻底消失了。
他摸了摸, 流的一点血渍已经结了痂, 顾晏津扯了扯嘴角, 但?嘴角也传来痛感。
肾上腺素上来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顾远辰那几拳一点力气都没收, 顾晏津脸很疼, 但?想到他们的表情时又觉得畅快。
上回兄弟俩打架还是他上初中的时候,因为爸妈小长假的时候带哥去旅游、留他一个人在家上辅导课写?作业, 他气不过, 就把他哥的羽毛球拍砸断了。
顾远辰一回到家, 就发现大几千买的球拍折成了两段,关键是下周还是校羽毛球比赛,气得动手教训了他一顿。
转眼间, 顾远辰已经是四十的人了,但?却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 毛毛躁躁的。
这样被揍一顿也好。他想,起?码未来大半年是清静的, 以后熊雪艳见了他估计也是绕道走?,更加不会再提过继这样的事。
顾晏津一直觉得,碍于顾晓钟严厉谨慎的作风, 他们家还算是比较传统的,他哥顾远辰毕业后就留在首都工作,除了旅游和出差外?,基本上没往外?地跑过, 此后又娶了一个本地的老婆,一家老小三代同堂地住着,堪称是一等一的模范大孝子?。
而他呢,学?艺术拍电影搞同性恋,一年到头没几个月是着家的,哪怕是挣钱挣破天?了,也依旧是顾晓钟这种传统卫道士眼里最?不屑一顾的那种三流人。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这点叛逆在家长传宗接代的传统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顾晏津松开染血的拳头,想给?助理打个电话,可是手机摁了好几回,却都是一片漆黑,重启也不管用?,只剩下满屏的蛛纹。
他愣了愣,想找点现金去附近的手机店维修,一摸兜才想起?身无分文。
本来想叫个车,现在也没希望了。
顾晏津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动作间,锋利的屏幕碎片划伤了他的指腹,他也没在意,径直走?出了小区。
天?气算不上晴朗,天?色昏暗、浓重的云层漫布在天?际,一阵强风吹过,就变成了一片随意扯来扯去的碎片。
顾晏津步速很快,穿过人流涌动的街道,路人看到他额头和衣领上还沾着斑驳的血迹,也不敢停留、下意识地避开他走?。
他也没有察觉。
要去哪儿,其实顾晏津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靠身体的冲劲去发泄胸腔内掩藏的愤怒。
可是愤怒过去,又是虚无。
从很久以前开始,顾晏津似乎就一直是世俗眼中的天?之骄子?的配置:出生在高知小康的家庭、接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从小到大成绩名列前茅,高二?放弃保送名额转艺术生后,又以难以想象的高分一举夺下两所顶尖电影学?院的专业第一。
从学?校毕业后,他的事业之路走?得也很顺畅,进组打杂只干了几个月,很快就经人介绍接触了一些项目,第一部处女作就被亚洲电影大奖提名,此后拍一部红一部,5年前一部《冬旅》更是把他推向?了事业巅峰。
有很多?人说过他是天?才,不管是媒体报道还是当面夸奖,好像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高高的光环,他只要说一句“不是”或者“其实我?也很迷茫”,对?方就会投来不解又异样的眼神,甚至会被媒体曲解为“高傲虚伪的优越感”,于是他开始不提这些。
但?所谓的光环又带来什么呢?
大概是带来他无与伦比的失败。
这世界上大概有许多?人比他过得还要痛苦,可是这又怎么样呢,看到别人过得艰难并不能让他松快,痛苦的原因有很多?,但?死亡的痛和活着的痛都是一样的痛。
之前顾晏津和唐遥诉苦时,对?方说不管是人情往来、学?业工作、还是婚姻家庭,好与不好其实都是世俗的定义。
听着很有道理,但?结果?呢?
唐遥自己也没能摆脱世俗,躲在话剧里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逃兵。
可是顾晏津逃不了,他没得逃,但?同时他也很清楚,他没办法做个脱离社会的人,只能尽可能地显得不那么异样。
可能他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小时候是不甘心自己在父母面前是透明人,高三时是不甘心所有人都看轻自己的选择,工作是因为不甘心吃了这么多?苦如果?一事无成就要回老家看爸妈亲戚的脸色,所以他拼了命地去闯、去做,想改变一切。
顾晏津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了,不管是对?爸妈,还是对?邵庭阳。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人生真没意思,不是追求没得到的东西,就是得到又失去。
顾晏津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他很想找个地方休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北小河边。
顾晏津看着翠绿河面泛起?的涟漪,心忽然静了下来,他席地坐在草坪上,等到彻底停下来后才意识到“精疲力尽”的不止是他的精神,还有身体。
刚才摸手机时他还想狠狠报复一顿父母,断掉每个月从他卡上划走?的“生活费”,但?现在坐下细想,又觉得没意思。
过继的事不愿意,那拒绝掉就好了,难道顾晓钟还能强行?替他认儿子?吗?何?必闹得大家都难堪,还翻了那么一出旧账?
现在想来,其实是有许多?比他当时发怒口不择言更好的处理方法,他大可以装作为难考虑的模样,然后订一大早的机票,半夜去酒店住,等他们醒了他人也早就走?了,顾晓钟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可能飞到A市来逮他,顾晏津没告诉过他们自己的住址。
但?顾晏津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口。
他不痛快,就想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看来顾远辰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说别搞得像所有人都欠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