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径国家队教练刘建来南春办事,正好遇上比赛,他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来到裁判席坐下,跟裁判说:“那个皮肤黑黑的小子,脚应该是受伤了。为什么还让他上场跑?我听说这是省队从各地新选上来的人,结果都出来了,怎么还要再比?”
“啊这个……”裁判咳了一声说,“这是南春的传统,入队测试嘛,怕他们之前比赛找人替跑。那小子我们劝过,他执意要上场跑的,咳咳咳……”
“这样啊。”
刘建转过头,目光一直追随操场上那个肤色明显比其他人深的少年,问,“他叫什么?”
“他啊,我看看……叫纪山英。”
“山鹰?好名字。”
刘建双手交叉,拄在下巴上,“脚伤得不轻,还能跑这么快,的确是一只会飞的山鹰。”
看纪山英遥遥领先,宋凌无能狂怒,推了一把身边跟自己一起跑倒数的人,说:“操!你跑……跑上去绊他……”
“凌哥……我要是能跑上去,我至于跑倒数吗……”
宋凌扭头一看,还真是倒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放屁自己闻了。宋凌气得浑身发抖,他扭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尾巴狗,伸脚过去。
跟班惨叫了一声,因着惯性,在操场上滑出去老远。宋凌不管不顾,死盯着纪山英,冲了上去。
最后五十米,有人超过了纪山英。纪山英心一咯噔,他调整好呼吸,提速紧追不舍。但他的脚已经湿透了,汗水和血一并浸透他廉价的跑鞋,疼痛难忍,整条腿都疼得厉害。
他刚要换气,身边又超过了一人,他顿时心慌气乱,脚也不知道怎么落地,连风吹都疼,他不敢回头去看第四名离自己有多远,是宋凌吗?宋凌、宋凌,宋……临青。
宋临青。
咚地一声,他的心落到深潭中,呼吸慢慢平静,步伐配合呼吸,稳稳地落在塑胶跑道上。
第二名转过头说:“你脚受伤了还跑这么厉害!太牛了兄弟!我在终点等你,估计只有这一次能比你先到终点,先走一步!”
跨过终点线,纪山英还来不及喘气,第二名就凑了过来,自来熟地搀起他,朝裁判挥手:“有人受伤了!快叫医生来!”
纪山英看着第二名笑得看不见眼睛的脸,说:“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不客气,我叫胡帆!”胡帆把纪山英扶过去坐好,说,“上次比赛是你发挥失常吧?这次……”
他还没说完,只见医生拆开纪山英的脚上的绷带,血淋淋的,脚都变形了。
“我操!”胡帆龇牙咧嘴地看着,“你这是被车轧过吗?看着骨头都碎了……嘶嘶嘶……都这样了你还跑嘶嘶嘶……你真是不要命了啊嘶嘶嘶……”
纪山英痛得脸惨白,他看向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他的宋凌,勾了勾手说:“过来看,在那看有什么意思?”
宋凌看纪山英那样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大摇大摆走了过去,说:“你这怎么弄的啊,怎么这么……啊!”
纪山英扑上去就把人压到地上,泄恨似地捶了好几拳,拎着宋凌的领子,瞪着红透了的眼睛说:“你不配姓宋,回家跟你爹跟你祖宗说你要改姓,姓狗姓猪姓屎,就是不能姓宋!”
“我爸姓宋,我为什么要改!我不呃!”
又是一拳,宋凌的门牙被打掉,呕出一滩血水来。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胡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懵圈,反应过来立马去拉纪山英。
纪山英不肯罢休,他扒着宋凌的眼睛,让他看着自己:“你这种肮脏下贱的人就是不配姓宋!你不要玷污这个姓!你他妈改不改?改不改?!”
宋凌疼得厉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我要告诉我爸,纪山英我要你死我要…啊!”
纪山英又是一巴掌,沉声问:“改不改?!”
宋凌被扇得头昏眼花,眼看谁也拉不住的纪山英还要再动手,宋凌仓皇大叫:“我改我改!我回去就让我爸改!我跟我妈姓华……呜呜呜……”
听到满意的答案,纪山英这才松了手。失血过多,烈日照得他头晕目眩,胡帆扶着他上担架,只听他低声呢喃:“宋临青……宋临青姓宋最好听了……他最配姓宋了……”
第二十四章
他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恨宋临青,却又那么想他。
想他摸自己的头发,想他跟自己讲他永远记不住的植物,想他……
每每想到大雨滂沱那天,他便猛然惊醒,绵长蚀骨的思念骤然变成不可得、抓不住的怨恨,混着身上的痛绞作一团乱麻,他想不到抓到宋临青他要怎么做,可他就是要见宋临青,一定要见面。
“你醒啦?”
胡帆拿着饭盒进门,坐到床边问,“宋临青是谁啊?我听你昏迷的时候念着这个名字,是你喜欢的人吗?”
纪山英心狂跳了几下,他接过筷子往桌上一戳,目光冷冽:“仇人。”
假意施舍他可怜他,最后又夺走一切,将他踩进地里羞辱,怎么不算仇人。
“呃……”
胡帆瞧着纪山英那总是戾气冲天的脸,不由地伸手用指尖戳了戳纪山英的肩膀。
纪山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他呵呵笑道,“你别总是跟个刺头似的,这么凶,很吓人的。多笑笑啦。”
“你怕就离我远点。”纪山英垂下眼,把桌子往自己面前移。
胡帆哎呀了一声,把自己饭盒放桌上,凑到纪山英面前去吃,边吃边说:“叫宋凌那个,省队选拔赛的时候都没见他来跑,怎么就排名比你还前?看他今天那垃圾实力,估计是家里有本事。你今天打了他,虽说他活该,但你以后肯定要遭罪的。”
纪山英停住筷子,盯着胡帆看了几秒,说:“我的脚就是他害的。他只要弄不死我,就是我弄他。”
胡帆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好半晌才问:“你不疼吗?你脸上的伤,脚上的伤,还有以后的一些真假难辨的意外伤,你不怕疼吗?”
疼。
循着这个字回溯,纪山英只记得宋临青那双结满冰霜的眼,里面全是嫌恶的冰凌,根根都扎进他年轻火热的心脏中,那样的痛,仿佛被冻死在寒冬腊月,心紧紧缩着,半分都没法呼吸,勉强动一下,刺骨的寒风就窜进被扎得鲜血淋漓的心脏,疼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