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自盘中抓了一块糕点送进盖头下面,盖头缀着的珠帘微微晃动,可以想象出来姑娘定是饿极了。这些茶点暂且垫垫肚子,也不知太子何时能来揭了盖头,叫姑娘痛快吃些膳食。
不消片刻那只小手又抓了一块,送进口中之后,便顺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兰英,你也吃些……”
糕点不多,两人很快便吃完了。
兰英欲起身找外面的宫女再要一些,姜荔雪说不用了,然后从软衾被褥中摸出一把花生红枣:“这不是还有么?”
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姜荔雪往身后躺去,将碍事的盖头拨了拨,往嘴里塞了一个枣子,与兰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兰英,你说今天晚上太子殿下会过来吗?”
“那姑娘是希望殿下来还是不来呢?”
姜荔雪想到昨晚继母教导自己的敦伦之礼,发自肺腑道:“自是希望他别来……”
兰英叹了口气: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太子殿下一直没有露面,想来是对这桩姻缘有些不满的。
若今日太子殿下不来,姑娘虽然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可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许多。
毕竟不得太子欢心,在这东宫里又该如何自处呢?
“姑娘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人儿,太子殿下就算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应该也会过来吧……”兰英扭头去看姜荔雪,“你说是吗,姑娘?”
回应她的只有姜荔雪安静的呼吸声。
乏累了一整日的姜荔雪,手中还攥着花生壳儿,这便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兰英将花生壳捡了去,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便去门口守着了。
夏日的夜来得颇晚,银钩似的月渐渐挂上枝头,在宫苑的每一处砖瓦上洒下柔和如絮的光辉。
青石板上有人踏着月华而行,前方提灯的小太监林空稍一侧头,便能瞧见身后那张俊颜上寒意逼人,一双清冷凌厉的眸子里堆满漠然,淡淡瞥来的一瞬间,便叫人心里寒毛乍起,瑟瑟生惧。
今晚太子回来得格外迟,心情看起来也格外烦躁,想来是与今日进宫的良娣有关。
当今太子殿下不近女色是宫里t?人皆知晓的事情,先前有那心存妄想的宫女,想凭心计引诱太子,无一不被逐出了东宫,更有甚者还挨了板子,被打得涕泗滂沱,丢尽了脸面。
自那之后,东宫的宫女们瞧见了太子便远远的躲开,内侍皆换成了太监,宫女们只做些洒扫和缝补换洗的活计,决计不敢靠近太子殿下三丈以内。
今日进宫的那位良娣是皇后娘娘不顾太子殿下的意愿纳进来的,听闻样貌生得极好,可惜遇上了太子殿下这般性情的人……
林空心里默默为那位良娣担忧。
入了东宫,便觉身后的寒意更甚。
林空有意引着太子去寝殿,却不出意外地听见身后的脚步换了方向,往书房那边去了。
不消片刻,便又见太子殿下折返了回来,面色愈发阴沉:“书房的门,谁锁的?”
林空心里知晓,但却不敢说出来:“奴才这就去问问……”
不止是书房,甚至东西两侧的厢房也都落了锁,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母后授意的。
“罢了。”黝黑凛冽的眸子望向院子里唯一灯火通明的屋子,那是他的寝殿,窗牖上贴着喜庆的纹样,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里头坐着的,便是先前在山洞里故意接近他的那个女人。
先是与母后串通好故意在山洞里与他独处,叫母后捉了现行,后又送什么通草花讨好母后,如今终于叫她得逞入了这东宫,甚至被母后故意安置在他的寝殿内,想必此时她一定十分得意。
刚好,他此时最见不得人得意。
洞房
“姑娘姑娘!”兰英飞快地跑到床边,摇醒了床上拥被而卧人儿,“太子殿下过来了,姑娘快醒醒!”
姜荔雪这一觉睡得颇沉,骤然被兰英叫醒,眼睛虽是睁开了,但身子还困顿着,由着兰英摆弄着身上的礼服和头上的珠玉盖头,神思才慢慢的从梦中抽离出来。
她方才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到自己幼时在薛家和师兄师姐一起做通草花,外祖和薛老爷子在一旁下棋喝茶。
薛家师兄教她用通草芯做了一朵木兰花,白净素雅的花瓣包裹着粉嫩的花蕊,硕大的一颗,煞是好看。师兄说木兰花代表勇敢和大方,希望她日后能像木兰花一样,傲立枝头,勇敢绽放。
她捧着那朵木兰花直摇头,说她做不到,她胆子太小了,不敢去很高的地方。
薛师姐打趣她:“荔雪妹妹这样胆小,日后定要寻一个能护你一辈子的人才是。不若你以后嫁给我哥哥,给我做嫂嫂如何?我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
她欢喜地说好呀,那我们三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引得一旁的外祖和薛老爷子哈哈大笑。
师兄也笑着觑了师姐一眼:“你就会欺负荔雪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幼时不晓得男女之间的事情,倒是真的把师姐的话记在心里了,想着自己在薛家待得如同在外祖家一般自在,日后若真嫁到薛家去,倒是能省却了去陌生环境的困扰呢。
却不曾想及笄之后,外祖瞧着她直叹气,说她终究是姜家的女儿,有些事情外祖不好做主,最后还是将她送回了京城。
如今才过去一年多,她便入宫做了良娣,不晓得外祖他们知道后,是会为她感到高兴还是担忧?
*
门扉被人推开,夜风卷着一丝清冷的气息拂入房内,吹得桌上的一对红烛跳跃几许,满室锦色也随之摇曳。
原本青色的帷帐换成了绯霞色的绡帐,被漆金的帘钓勾垂两侧,八尺黄梨木雕祥云纹的床榻上,体态纤妍的女子坐在床缘不动,身边立着的女使神色紧张地向他福身行礼。
谢珣摆手叫那女使下去,随即走到那女子身前,瞧见那盖头缀着的珠帘下面,放在裙袍上一双纤细的手紧紧绞在一起,不晓得是在害羞,还是在害怕?
先前在赏花宴那日,虽在山洞中被她纠缠了好一阵儿,但却并未正眼瞧过她,料想这般诡计多端的女子,面像上大抵也尽态极妍,满眼的算计。
这般猜想着,谢珣的眉头愈发拧紧了些,抬手随意挑开了那可笑的红色盖头,垂眸看去……
入目是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庞,白雪皮肤上微施粉泽,如朝霞映雪,淡粉的樱唇微张,眼神清澈而迷茫,直愣愣地瞧过来时,清浅的双眸眨也不眨,颇似单纯无害的林间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