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带你走的,”陆怀安的声音很轻,却很执拗,“你相信我。”
上辈子他也说出过这种话,而我竟然当了真,我笑了笑,并未将他这般言语放在心上。
兴许陆怀安最开始也是对我曾有过某一瞬心动,然天命如此,他与我俱是滚滚泥沙裹挟下,无法违抗洪流的凡人罢了。
我们在冷宫偏殿等到天色昏暗,四下再没有了动静。
唯有守门的几个宫女侍卫时而发出呓语,似乎已然困倦得要倒下了。
陆怀安习了武,动作总是要麻利些,快步攀上房檐去看转角处,回首低声告诉我:“没人,可以走。”
我拎着裙摆垂着头,尽量轻而悄地绕过那条小路。
眼见砖红色的宫墙近在咫尺,侧门处驻守的士兵似乎已经被打点好了,如今惯来是只出不进的规矩,倒也没有多为难的模样。
陆怀安在门外朝我伸手,只是眼神忽地一凝,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才后知后觉回过头。
第二十四章
老皇帝脸色沉郁,眼眸里压抑着怒火。
褚墨景身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被侍卫搀扶着,一双看向我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痛心。
我不明白褚墨景此时在难过什么,若他不过是数十年前尚且天真纯善的褚墨景,兴许我还会生出一丝心虚。
可现在的他,是那个百般折辱我的人,是那个利用完我就弃之不顾、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
陆怀安拉了我一把,将我挡在身后,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文月,等会你走,”陆怀安低声道,“我……我是将军之子,他们不会为难我。”
傻瓜。我几乎要笑出声,这时的陆怀安天真到有些可爱。
“文月,”褚墨景的声音很轻,“过来。”
他向我伸出手,目光里带着恳求,皇帝皱起眉似是有话要说,看到褚墨景脸上的哀色,终究还是停住了。
我后退一步,知道今天定然是跑不了的,但陆怀安尚且心存侥幸,高声道:“墨景,文月这些年来并不亏待你,你若是有心,便放她出宫吧!”
“……陆怀安,”褚墨景的脸色有几分伤感,“方才我才在和父皇说,要为将军府平反,可你却要拐走我最喜欢的女人。”
陆怀安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尚且年幼,怎么斗得过在朝廷与诸臣唇枪舌战、运筹帷幄的褚墨景,为将军府平反是如今陆怀安最大的心愿。
褚墨景这时说出这话,无论是真是假,都能让陆怀安无比心动。
“……平反是必然的事。”可陆怀安这么说,“文月想要出宫,想要与我在一起,这也有错么?这和将军府并无干系。”
好蠢。
我在心里默念,果真看见皇帝骤然黑下来的脸色。
褚墨景的生母正是因为与他人苟合才惹了盛怒,随即便被赐死,皇帝最恨的便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陆怀安这番言语无疑将我和他俱推上众矢之的,我深吸一口气,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陛下,”我缓缓道,“您深明大义,想必已经知道我和皇子这些年来相互扶持、风雪与共,难免生出些许情愫。可奴婢知道,皇子身份高不可攀,如今他已得您赏识,想必……不再需要奴婢了。”
第二十五章
这番话说得不高明,定然瞒不过褚墨景,但敷衍敷衍皇帝还是足够。
他的怒容消了些许,淡淡地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墨景告诉朕,这些年来若没有你的照拂,他早就……做不了正妃,做个妾室还是可行的。”
这话听得我想要冷笑,陆怀安则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只是他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侍卫便走上前将他押下带走。
出逃便如此被溺死在襁褓之中,我叹息一声,褚墨景上前来牵我,只得跟着回去了。
天将将明时,他满头大汗坐在殿内,让御医开药治伤,看向我的眼神却始终不愿离开,似乎要用视线将我桎梏于此。
很快皇帝出现在此处,落在褚墨景身上伤口的视线有些阴沉,复又抬眸看向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淡淡地说,“墨景,你要懂得什么叫君王之道。”
他点点头,却站起身跪在皇帝面前。
“自然要罚,但,儿臣替她受过。”
皇帝一怔,顿时怒不可遏:“你当真是、当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婢女,你做到这种地步?”
“是,”褚墨景赤裸的背脊弯下去,伤口迸裂出血,他却无知无觉的样子,“还请父皇惩处。”
兴许是真的气急了,皇帝阴狠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叫御前侍卫请来廷杖,当场便要惩罚褚墨景。
他如今看上去奄奄一息,多打几棍便要断气的模样,皇帝竟也还是下得了手。
第一棍落在褚墨景身上时,他没有发出痛呼,只是抽搐了一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我面无表情地跪在一边,与他对视。
褚墨景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无知无觉我的改变,身上还挨着重棍,他的眼神却有些无措,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