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阿梨迷迷糊糊睁眼,枕边已经没人了,一丝晨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恰好落在她昨日做的百户衣上。
她坐起来,穿了衣裳,取了炉子上温着的水壶倒了些热水,用冷水兑了,洗漱了后,便走了出去。
秦三娘在院里招待刘叔,几人见到她,便招呼她过去。
阿梨走过去,刘叔便道,“薛掌柜,您这院里土好,又肥又湿,只要不种那些娇贵难养的,一般都能活。您看您想种点什么?”
阿梨仔细想了想,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居然是侯府世安院里的桂花树和梅树。
刚去世安院第一年的冬日,梅花开得特别好,阿梨很想摘来,烘了做梅花茶。但她问了香婉和云润,她们只说,没人摘过,怕世子爷不高兴。
阿梨那时候同李玄也不熟啊。只伺候了他几回,自然不敢同他提,便打消了主意。
到了第二年的秋天,桂花开的时候,她那时候鼓起勇气同李玄说了,他点了头,才敢摘了桂花,做了几罐子桂花蜜,还大半都给了李玄。
阿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想起侯府里的日子,来了苏州后,她其实很少去想侯府的人或事。
此时想起来,阿梨便不由得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李玄如今大概都已经娶妻了。不知道世子妃会不会去打那桂花的主意?
阿梨胡思乱想了一番,又觉得,应当不会的,世子妃出身名门,什么没见过,大概不会似她这样小家子气的。
阿梨抿着唇笑了笑,不再去想李玄同他的妻子,朝等她回话的几人道,“栽几株桂树和梅树,若是还栽得下,便再要几株柿子树、梨树、桃树、石榴树之类的,能结果的就成。”
刘叔忙应了下来,掰着指头要记。
刘嫂嫌他蠢笨,轻轻那胳膊肘推搡他,低声道,“你这脑子笨的,我都记着呢。”
刘叔被老妻训斥,倒也半点不生气,只憨厚一笑。
阿梨站在一侧看着,不由得有点羡慕,抿着唇,轻轻笑了下。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这话也不尽然对。
过了几日,刘叔便把树弄来了,阿梨指名要的桂树和梅树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两样眼下都不是开花的季节,枝丫光秃秃的,不大好看。
另还种了柿子树、梨树和桃树,梨树、桃树倒是冒了点小小的花苞,给庭院增了不少色。
刘叔弄好后,过来同阿梨道,“石榴树一时还未寻到合适的。”
阿梨已经十分惊喜了,忙摇头道,“没事,这已经很好了。石榴树若是没有,便算了。”
刘嫂在一旁接话,“石榴树寓意好,掌柜放心,我叫我家老头子替您多问问,定然想法子给您弄来。”
阿梨笑着应下了,倒是过来凑热闹的秦三娘道,“我瞧你这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了。”
说罢,又说起自己胭脂铺新入的一款胭脂,非从袖里取出来要给阿梨,道,“这胭脂着色特别好,又润又清爽,还带了一丁点的清甜,是京城去年新出的新品,我都没舍得卖,都给老主顾留着,这一盒给你。”
阿梨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后,便不再用胭脂了,怕对孩子不好,从来都是素面朝天,只她生得美,反倒更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如今日子过得平静闲适,眉眼越发平和从容,连蹙眉都极为难得。
秦三娘见了后,更信誓旦旦说,阿梨肚子里的定然是小娘子,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老人家都说了,若肚里怀的是小娘子,那娘亲怀孕时,便会越来越好看。
对这些话,阿梨从来都是一笑了之。
小娘子也好,小郎君也好,她都一样喜欢。
几人正说着话的功夫,离后院只有一门之隔的铺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
刘嫂一听,下意识以为是有客人上门,赶忙同他们说了句,立刻推门出去了。
阿梨是一贯不出面的,她知道自己模样惹眼,抛头露面容易惹事,平素不大出门,大多时候都在后院待着。
倒是秦三娘,是习惯亲自招揽客人的,蹙了蹙眉,直接道,“刘叔,你同我一起去看看。”转头又叮嘱阿梨道,“你就不要出去了,外头吵得很,灶上给你留了红枣糕,还有粥,别误了早膳。”
阿梨轻轻点点头,答应下来。
秦三娘率先朝外走,担忧自家老伴的刘叔,也着急忙慌追上去了。
阿梨目送几人走远,听着前面书肆传来越发喧闹的声音,心里有一丝不安,总感觉会出什么事一样。
第34章
书肆
秦三娘撩开帘子走出来, 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书肆外,刘嫂满脸慌张,被几人围在那里。
她立刻上前, 厉声道, “你们敢来闹事,不怕我即刻叫人前去报官?!”
那几人被秦三娘的威胁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为首的一个年迈老人, 花白头发、满脸皱纹, 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
秦三娘见到那老人后, 皱了皱眉, “林掌柜,你来做什么?这书肆你已经卖了, 当初我一手交钱,你一手交地契,钱货两讫, 如今带人来闹事,未免太不地道了吧?”
他们脚下这书肆, 原本的主家姓林, 先前做主卖书肆的, 也是秦三娘面前的这位林掌柜。因两家铺子相邻, 秦三娘同林家打过几次交道, 知道林掌柜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秦三娘心里觉得古怪, 面上却没缓和下来, 只是附耳到刘嫂耳边,急声道,“快去请我二哥来。”
刘嫂应声, 二话不说就跑出去了。
这时,林掌柜的大儿子站了出来,恶狠狠指着秦三娘,朝外头看热闹的众人道,“大伙儿替我们做个见证。这个秦三娘啊,合谋里头那位薛掌柜,哄骗了我林家的铺子!老头子糊涂,轻信了秦三娘的话,连祖传的铺子,都被哄了去,那可是我们一家子的生计啊!这个秦三娘黑心肝,丧尽天良,连老人家都骗!”
秦三娘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买下这书肆的时候,两家谈得好好的!如何就成了她哄骗林掌柜了?
她也不心虚,直接质问林大郎,“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我看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敢来赖账!大伙儿听清楚了,我秦三娘对天发誓,绝对是正正当当买下这书肆的,绝无半点其它手段。林大郎,你有本事,就随我去官府见县太爷!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如今想赖账,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做梦!”
林大郎竟然一点都不怕,轻蔑呵了一声,“一个妇道人家,天天抛头露面,干些下九流的勾当,不知廉耻!我难道怕你?当初说好的,这铺子是卖给你的,这才多久,就姓薛了,你敢说你们不是可以哄骗我家老爷子,为的就是我们林家的铺子?!真是最毒妇人心!蛇蝎心肠,你同那个薛娘子,都是一路货色,合起伙来图谋我家的铺子!”
“放屁!”秦三娘气得不轻,简直想撕了林大郎那张嘴了,她懒得同林大郎说,转头问林掌柜,“林掌柜,当初是你同我签的契书,白纸黑字,签了字,画了押,你也要赖账?你想清楚了,你从前也是这街上受人敬重的生意人,万万别为了点蝇头小利,闹得身败名裂。”
林掌柜支支吾吾,面露难色,不大张得开嘴,一旁的林大郎赶忙用胳膊肘杵他,小声道,“爹,你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