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玉景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以为离开灵越谷无望,又被另外三人接连打击,唯有楚离风对他还算好,所以才有了那几句。
楚离风目光灼灼盯着他,期待接下来的反应。
他知晓詹玉景从前对他很好,却没料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份量,曾经重要到这个程度。
詹玉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并没有给出楚离风想要的回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淡漠地回他,“很久以前的事了,过去这么久,你要是不提,我早都忘了。”
“……”
仅仅一句话,就叫对方眼里的光彩瞬间暗下去。
詹玉景别过脸往回走,“这条街没什么好逛的了,你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可以先在客栈住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了,你自己早点回灵越谷。”
他走了几步,身后一时没有动静,很快又响起脚步声。楚离风猛地从身后抱住他,两人往前跌了一步,那双臂膀只是用力锁住不让他走,随后就再没了动作。
他们站在一棵树的阴影底下,经过的行人不多,詹玉景闭了闭眼,良久后听见对方说,“送你那只金翅雀,带回灵越谷后,我有在好好照顾,没让小白欺负它。”
说起金翅雀,詹玉景想起上次看到它时,憨头憨脑圆滚滚的样子,轻轻嗯了声。
楚离风将臂膀收得更紧,胸口与他贴得不留缝隙,闷闷道,“还有四年前那只鹞鹰……我真的很喜欢,没有虐待过它。”
他道,“你走之后,我把它留在身边亲自喂养,给它取名字,每个月带他出去打猎。可是鹞鹰性子很凶,又被我养得骄,谁能想到它胆子大到扑上去跟白尾雕抢猎物?我一路骑马跟在后面追,把白尾雕一箭射死,还给鹞鹰运了灵气,我这辈子没有那么想救活一只灵宠可它最后还是死了。”
那只鹞鹰是詹玉景离开后,留给楚离风唯一的东西,他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格外的喜欢这只宠物。现在方知那时的宠爱,乃至鹞鹰死后的怅然若失,其实不过是心有念想,所以睹物思人、爱屋及乌。
楚离风蹭着他肩颈处的长发,轻声道,“我后来又去后山待了好久,鹞鹰是猛禽,想抓到一只幼崽驯养太难了,但我当时想做的事只有这个。直到后来小白跑过来找我,我在它身上闻到了你的气味。”
詹玉景低头,看见落了一地的小吃,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楚离风静了会儿,声音放得很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喜欢我?”
“……”詹玉景道,“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就算没了我,江客梦早晚会再给你们找一个共妻,你觉得我从前待你好,那位男妻将来或许会待你更好。我马上要回剑庄了,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物色一位温柔貌美,又真心实意喜欢你的人,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楚离风拔高了声音驳他,“我不是要对我好的人!十个别人对我好,也比不过一个詹玉景你明不明白,詹玉景,我喜欢你啊。”
他吼完这句,两人之间一时缄默。
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又或者脱口而出之后方才幡然醒悟,楚离风将他圈在胸口,在他耳畔反反复复地呢喃,“景哥哥……我喜欢你啊……”
你怎么能在我明白心意之后,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松开手,叫我去另找别人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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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玉景终究将楚离风赶走了,他去意已决,且不说客栈里还有父亲和外公在等他,青醉剑庄和聂承言,才应该是他最理想的归宿。
只是回到客栈时,里外身心俱是疲惫,衣服上沾染路边小吃的气味,总让他想起楚离风,想起对方被推开时,双目幽幽地望来,整个人可怜又失落的样子。
脸盆里的水已经凉了,他拍在脸上醒了醒神,对着水中倒影告诉自己,对方是灵越谷的小公子,就算被他伤了心,难过一阵也就罢了,他家里多的是人去哄他开心。
这么想了一会儿,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对着倒影怔怔发了会儿呆,莫名的又联想起离开之前,其余三人对他说过的话,以及彼岸花海里,那块刻有他名字的谒石。
房门被人推开了,会在这个时辰进他房间的,大概只有傅醉怀。
詹玉景没回头看,撑在桌上茫然地问他,“外公……你恨楚家的人么?”
对方没有回他,詹玉景察觉有点不对劲
傅醉怀走路时脚步轻盈,单靠声响几乎分辨不了他的位置,但来人步伐略沉,且每一步之间极其规律,规律到近乎不正常。
詹玉景猛然转过身去看,近在咫尺处,一人白发披散双目翻白,身上只穿一件单衣,双脚脚尖朝外翻开,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站着。
右臂骨头中流转的金光大盛,自臂膀蔓延到全身,若是自远处去看,赫然是一只复杂符文的样式。
那人手中举起一只茶壶,在詹玉景扭头的瞬间,将茶壶砸在他额角,凉水和碎片应声滚落一地。
来人赫然是詹别烨。
第204章 204“飞镜……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
? 唐知晚用明灭符伤了詹玉景之后,楚飞镜不肯再见他,却派人每天轮流看守。不管他去哪里,身后总有两名侍女跟随,一旦做出稍微出格的事就要上报。
这日唐知晚去找楚飞镜,又被拦在对方楼外,气闷地回屋看见身后形影不离的侍女,顿时有种犯人般被监视的不适感。
心里愈加烦躁,他扬手将桌边茶碗摆件扫到地上,侍女莲心上前阻拦,被他一个花瓶掷过去,“滚开!”
那花瓶在手臂上砸出了血,细瓷片扎进去几根,莲心痛呼一声,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另外一名侍女青叶见状,用手帕在伤口底下打了个结,暂时止住了血,“你去药堂拿点药吧,这里我来伺候。”
莲心感激地看她一眼,道一句“谢谢姐姐”,忙不迭跑出去找药了。
唐知晚摔了桌上的东西尤嫌不够,屋子里但凡拿得动的,拎起来就是一顿乱扔乱砸。砸完了胸中郁闷仍挥之不去,坐在满地碎片中发呆,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青叶避开脚底碎片,缓步停在唐知晚旁边,给他递去一方手帕。后者打开了,自顾自抹着泪,青叶站了会儿,叹道,“唐公子既然这么在意二公子,为什么不好好与他把话说清楚呢?”
唐知晚看她一眼,灵越谷的下人他多多少少有点印象,这个侍女看起来很是面生,大概是最近新调过来伺候的,“你以为我不想么?他现在见都不肯见我,为了一个詹玉景,他这么冷落我,你要我怎么同他说?”
青叶蹲下身,拨开脚边几只碎瓷片,温声道,“奴婢自小在家主身边伺候,二公子对您的好,灵越谷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与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和詹玉景认识才多久?他现在为了那人这么对你,奴婢觉得,与其说是真喜欢上了,不如说是一时被迷了心窍。”
唐知晚双目一亮,记起从前对方的关怀备至,再想想近来发生的事,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可他现在被姓詹的迷得死死的!他要詹玉景不要我!我倒是想叫他回心转意,可我还能怎么办?!”
青叶眯起眼,对他微微一笑,涂了丹蔻的指头点在唐知晚胸口,“他不要你,你就不能主动留住他么?你为什么不试试与二公子结契,楚家契环无解,只要有契环在身,他还会像这样忽视你,赶你走,每日将你关在门外不肯相见么?”
唐知晚怔住,脸色一黑猛然将她推开,“我身上有坤舆令,若是与飞镜结契,这契环结不成不说,还会让楚家失了灵河!你身为唐伯伯身边的侍女,连这件事都不知晓么?”
青叶面色变了变,手掌撑在地上被扎破了血,也顾不得叫疼,立即爬起来跪在唐知晚面前,以额头抵住地面,诚惶诚恐道,“公子误会了!奴婢并非存心挑拨,奴婢只是怜惜公子的境遇,想帮您挽回二公子罢了!奴婢自小长在灵越谷,若是坤舆令有害于楚家,方才又岂会故意提出来?若是公子不爱听,奴婢以后再也不提就是了!”
她说完,慌张地扣了几个头,似乎怕极了担上挑拨教唆的罪名。站起身要退走,唐知晚却敏锐地捕捉到话里头绪,喝斥道,“慢着!你方才说起坤舆令,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