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既晴装傻,其实她想起来一点了,但由于难以启齿,她便紧闭着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黎文漾不懂得她的心思,以为她真全部忘了,而他不允许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在他心中,那是一个“瑕不掩瑜”的夜晚。虽然有些遗憾,他也在某些时刻觉得心酸,但是他还是觉得很高兴。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帮助她回忆。

他说昨晚他背她的时候,交代背上的她拿着手电筒帮他照亮前方的路,赵既晴迷迷糊糊答应,但是手的动作却跟不上,抓紧了手机却把握不住力道和方向,在黎文漾指挥着她抬高手臂照亮前方的时候,她猛地将手机往黎文漾后脑勺一砸。

黎文漾整个人僵住,脑子里的什么旖旎心思都被这么一砸砸没了,他疼得龇牙咧嘴,只想着赶紧把赵既晴送进房间里,他不想和赵既晴待在一起了,他好疼啊!

听黎文漾讲的时候,赵既晴难为情极了,但也不敢打断,毕竟的确是自己做的坏事。

在她难堪得几乎要钻到地底的时候,赵继庭出声救了她,他走过来,问他们:“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

黎文漾闭上嘴,看了小叔叔一眼,他不明白这个小叔叔为什么总是跟个孩子一样,对他们的事如此好奇。

他对赵继庭说没什么。

赵既晴也下意识向赵继庭隐瞒她和黎文漾之间发生的事,她对赵继庭说没事,“没什么事。”

在赵继庭准备再追问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动静。

是赵继庭为山庄新招的厨子来了,他姓邱,四十五岁,也被人叫做老邱。老邱之前一直在村口的炸物铺子卖炸物,小铺子这几年生意本来不错,但前不久,铺子对面开了一家网红炸鸡店,各平台的广告铺天盖地,他年纪大了,不懂买推广,自然流客人全被抢走, 靠着村里老熟客的光顾也没撑多久,半年后就收摊不干了。

赵继庭小时候就爱光顾他的炸物铺子,那时候,他和乔涵放学后总是会去炸物铺子带点吃的回去,这来来往往的,老邱和他关系不错。赵继庭回来后,也去过几次炸物铺子,得知它倒闭的时候也倍感遗憾。老丘辞职后,赵继庭自然而然地想起老邱,他知晓他厨艺不错,从前村里哪户人家办酒席,老邱总是主厨,除了做炸物,他做其他菜也很有一把手。老邱爽快答应下赵继庭的邀请,立刻技术入股福照山庄。

今天,是老邱上工的第一天,他为此做足了准备,一走进福照山庄,就让大家点菜,“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跟我说就行,我等下就去买菜,中午给你们做一桌。”

赵既晴不客气地点了个水煮牛肉,黎文漾也馋起湘菜,最后说要吃青椒擂皮蛋,赵继庭和乔翘也各点了一个。老邱记下之后,麻利地骑着电动车去菜市场买菜了。

赵既晴和赵继庭聊起这位老邱的经历,赵既晴问赵继庭是怎么找到他的。

赵继庭瞥她一眼,说:“小学时候,你最爱吃的炸鸡排,就是我从他这里买的。”

赵既晴一下反应过来,“啊!原来是他!”

黎文漾听到叔侄两人的对话,心里不大平衡赵既晴连昨晚的事都记不得了,怎么会将小学时候的一块鸡排都记得这样清楚呢。

中午,老邱在后厨里大展身手,黎文漾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他们中午点好的菜。坐在餐桌前的赵既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眼神,她捏着筷子,双目如炬地盯着桌上还在冒热气的饭菜。

从黎文漾这个角度看,她很像一只揣手等饭吃的兔子,眼睛黑溜溜,温顺又乖巧,就差一双长又毛茸茸的兔耳朵了。

就这样怀着一种奇妙的柔软心情,黎文漾坐在了赵既晴对面,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再翻面盖到桌上。

手机壳后面的那张黄色的符纸很是亮眼,几乎烧到赵既晴的眼睛了。

她挪开眼神,不去看黎文漾,也不看他的手机。

赵继庭在她身边坐下,乔翘也坐下,然后,老邱端着最后一道菜走进餐厅里,放下后,赵继庭招呼他坐下一起吃,老邱推拒了两次,在赵继庭第三次要求的时候,老邱在椅子上坐下。一桌子五个人其乐融融地开始进食。

老邱手艺很不错,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桌上四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赵既晴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黎文漾也在吃完一碗米饭后又起身去打了另外一碗。

在黎文漾起身后,赵既晴立刻将眼神黏到他的后脑勺上,她很担心她真将他的后脑勺砸出什么大包来,但只是这样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反倒是让她看清他后脖颈的正中心有一颗痣。

她收回眼神,倏然对上小叔叔的目光,她心脏一跳,又急忙低头。

赵继庭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黎文漾吃过饭后,坐在茶桌前泡茶,陆陆续续有客人在他对面落座。

赵既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是前几日她拜托商旭从镇里图书馆借来的关于酒店经营的书。

下午一两点的福照山庄是最安静的时候,室外气温过高,家禽都被晒得蔫蔫,院子里的树上的知了倒是叫个不停,大厅里没开空调,大门敞开着,挂在墙上的风扇呼啦啦地转着,稍微驱散了些室内的热风。

在这种环境中,人也会被沾染上带着热气的倦意,舒展着发呆。

赵既晴低头翻了几页后,听到茶桌那处的交谈声黎文漾在和客人聊步行街的咖啡厅,她忍不住看过去,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黎文漾的背影,于是,下意识地,她又去看他说的被她砸出个包的后脑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偷看他太多次,赵既晴已经轻车熟路地,一下就能捕捉到他的方位,然后轻松地将眼神黏在他的后脑勺上,但是,目光最后总是从他脖颈的那颗痣上收起。

意识到自己刚才正盯着黎文漾的后脑勺发呆时,赵既晴顷刻回过神来,立刻将眼神挪回到手里的书上,她盯着白纸黑字看了一会儿,忽地,思绪又发散开,皮肤正往外冒出热汗,脖颈处都开始泛湿,她懊恼地抬头看向风扇,用手给自己扇风。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浮躁,无理由的,于是她更加,更加焦躁了。

少女还没意识到,情愫在高温、潮湿,寂静又吵闹的夏天终于冒出了个头。

*

在福照山庄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往前发展的时候,福照山庄里又迎来一尊大佛,准确来说,是不速之客。

这天,夏天的气温如往常一样高,赵既晴伴着窗外的知了声在客厅里翻看书的第四章节商旭为她借来的书,她已经看到一半了。

她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着在门口处扫地的黎文漾,一会儿之后,他拿着巨大的扫帚走到院子里去扫地上的落叶。

他如今在福照山庄里倒是什么工作都能做,打扫、接送、泡茶,甚至是在乔翘去上厕所的时候帮她办理入住,他什么都能做好。

黎文漾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没图案的 T 恤,下身是一件黑色的短裤,脚踩一双帆布鞋,干净清爽。

大片的阳光铺在他的后背,白色的 T 恤将阳光反射,看得赵既晴眼睛发酸,她不动声色地敛眉,将注意力收回到书上。

几分钟后,在院子里扫地的黎文漾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轰隆隆”的机动车声音,以为是商旭开着二轮来了,他站直身体,摆出不悦的表情,但几秒钟过去后,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从大门口驶进来,黎文漾一愣,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吵闹的四轮跑车在他的宝马身边停下。

有人从车上下来,那人看起来比他年纪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至多是三十岁的模样,他穿着风流,白衬衫和黑西裤,头上打摩丝,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珍珠项链。

黎文漾看向他的脸,发现看不到他的眼睛这人戴着一副墨镜。

男人这一套穿搭乍一看骚包,但是细细琢磨,却也能察觉到主人的用心搭配,颜色匹配,材质呼应,就连这串珍珠项链都是恰到好处。

黎文漾以为是客人,正要开口招待的时候,这人对着屋子里喊:“赵既晴,出来。”

黎文漾放下扫帚,两步作一步向前,问他怎么了。

男人摘下墨镜,上下打量黎文漾两眼,说:“我找赵既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