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漾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赵既晴却转过身跑到楼上去找赵继庭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低落地收回眼神,正好对上乔翘看过来的眼神,他朝她苦涩地勾了一下嘴角,乔翘也朝他笑了笑。

赵继庭睡下没多久,赵既晴又将他叫醒,她将自己把老丘气走的事告诉他,赵继庭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他并没彻底清醒,如今听赵既晴说话,那颗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地。

赵既晴气急,伸手去按他的额头,赵继庭一下睁开眼睛,对上赵既晴愤怒的表情,他眯着眼睛说怎么了。

“我说,老丘被我气走了。”赵既晴重申。

赵继庭揉揉眼睛,“没事,没事,他这病就是会忘了你是谁,脾气也会变得暴躁。”说着,他又要倒下去。

赵既晴站在床边看着他在床上缩作一团的模样,忽然没了兴致再和他说些什么,她本来有很多想法要和他说的,但现在,她蓦地无力她的烦恼在他看来,什么都算不上。

他无法理解她的苦恼,不明白她为什么一遍遍地去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睡觉比她的苦恼重要。

赵既晴知道他不是不在乎她,只是,大人从来都以为小孩儿的苦恼是一粒没吃到的糖,一集没看完的动画片……而对他们来说,糖和动画片都是不需要放在心上的东西,小孩也很快就会忘记这一粒糖和这一部动画片。

*

赵既晴从赵继庭的房间里离开后,赵继庭又被一通电话吵醒,他其实有起床气,但因为刚才吵醒他的人是赵既晴,所以他一直忍着。

床头上的电话不停震动着,他接起来,看都没看来电的人,直接用差劲的语气地问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老丘的女儿。

她打电话来赔礼道歉,听见赵继庭的声音后,她顿了一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老丘已经到家了,如果在山庄惹了什么麻烦的话,拜托他们体谅一下,“我一定会和他交流好这件事的,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得了这种病的老人很倔,我今天或者明天会带他去医院看一下医生,之后如果他再一个人跑去山庄,拜托你们照顾一下。 ”

老丘女儿算是赵继庭的姐姐了,赵继庭回过神来,换了个语气说没事,“肯定还是要以老丘的身体为主,他如果要来的话,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但是……他这个情况,不适合再随意出门了。昨天走丢还能记得赵氏农庄,下次万一记不得了该怎么办?”

“我明白的,我会把他看住的,最后还是要看一下医生怎么说。”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老人年纪大了得了这种病,你们也辛苦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挂了电话。

赵既晴早饭吃到一半,赵继庭终于起床,他坐在她身边告诉她老丘女儿已经在家里接到老丘了,还说她今天就会带老丘去医院看病,之后几天应该都不会来了,“他会接受医生治疗,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什么了。”

赵既晴放心下来。

然而,在她以为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说实话,她和爷爷平时交流不多,小时候的她虽然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但当时爷爷就总是不着家,平时都是奶奶照看她和小叔叔,她和爷爷只有在饭点的时候能在饭桌上遇到。当然,爷爷也会关心她平时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多塞给她一点零花钱……

在赵既晴的眼中,他是一个还算称职的爷爷和父亲他对小叔叔和对她差不多。

但上初中后,她搬去和父母生活后,便没怎么和爷爷聊天了,他总是忙着见朋友,打麻将玩扑克牌,见面了她会乖巧叫声爷爷,但爷孙俩的确没怎么正经通话聊天过,所以,看到爷爷的来电时,赵既晴有些震惊爷爷很少给她打电话。

她疑惑地接通,还没来得及叫出“爷爷”两个字,那边就传来爷爷震怒的声音,“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赵既晴磕磕绊绊地都说不出话来,爷爷又问:“是你让老丘回去的吗?还是赵继庭?”

赵既晴当即回答,“是我。”她担心本就不够疼爱小叔叔的爷爷误会他。

“你想做什么?”爷爷问。

“老丘他……得了老年痴呆,他没办法再继续在山庄炒菜做饭了。”赵既晴解释。

“为什么不能做了?让他做!”

“他做菜总是忘记自己有没有加过调料,有时候太咸,有时候太淡,没办法端上去给客人”

“那又怎么样?”爷爷打断她的话,“就让他在那里做饭,咸或者是淡都没关系!农庄能有几个客人?”

他的意思是,山庄里那寥寥几个客人都不比他的朋友重要,整个福照山庄的口碑都比不上他朋友的欢心。

爷爷越说越急,最后甚至对她放言:“你真以为我们会指望你们把农庄整活起来吗?先不说你们有没有能力,你们那过家家的本领能做成什么事?而且那本就不是一个能够赚钱的东西,那是留着记忆的地方。老丘要做饭,就让他在那里做!你为什么要赶他回去?”

听完爷爷这一段后,赵既晴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她说:“我知道了爷爷。”

意识到孙女语气委屈低落,电话那头也放柔语气,他劝慰说:“老丘是爷爷的拜把子兄弟,他从小就那么照顾你们,那么大个山庄难不成容不下他在那里炒个菜吗?他一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做饭炒菜,从年轻的时候就在捣鼓这些。你知道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被赶走的时候,他有多伤心吗?我听得也很不好受。”

“我,乃至你爸,都没想过你和你小叔叔能在农庄干成什么事,没指望你们能赚多少钱,让你们在那里,也只是让你们看家的意思,没说要你们多努力上进赚钱啊。你们年纪这么小,能干成什么事?”爷爷说出了他和赵端兴的真实想法。

“爷爷就这么一个请求,别让老丘生气了。”

赵既晴一声不吭,心中像是堵着一团气,几秒之后,她哑声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的耳边持续了好一会儿的寂静,她在这种安静中,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人在意这个地方。

没有人把“经营山庄”当成一件重要的事。

谁都把她来帮助小叔叔经营福照山庄当做玩笑话,当做儿戏。

爷爷是这样,爸爸是这样,或许……连小叔叔都是这样呢。

她看向不远处正在厨房里洗碗的赵继庭。

在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他妈的随便吧我也不想管了”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从自己的烦恼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发现是黎文漾。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此刻正朝她挤眉弄眼,他问:“我要去动车站接客人了,你有空吗?陪我去行吗?”

赵既晴想,不对,她做的这件事不是无人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