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家吃饱喝足正在对她的未来进行规划和期待的时候,问能不能把小叔叔从乡下叫回来陪她过暑假。
她询问的方式很柔和,她说:“能让小叔叔这个暑假回来陪我看看高考成绩什么的吗?我需要他的意见。”
两人年纪相仿,赵继庭成绩优异,又刚从大学毕业,帮助侄女研究高考志愿本是一件很正常的、轻易能被人接受的事,但是餐桌上的父亲却大怒起来。
他盯着自己的女儿,话语犀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想为他打抱不平。你要是觉得我让他回老家看那个老房子是屈才,就让他把这件事给我做好。”
“你年纪小,别以为去大公司上班才是好出路,如今这个社会,经济下行,能赚到钱、做好生意不知道比你去上班强几百倍。”
赵既晴被“教育”到说不出话来。
“如果能把这件事干好了你知道能挣多少钱吗?蓝眼泪那么火,全国各地多少人涌到那个小渔村里去追蓝眼泪,多少人一夜暴富?”赵端兴在饭桌上振振有词地输出,言语激昂地讲着自己的生意经,面庞也因为酒精的摄入和情绪的波动而发红。
但赵既晴早就垂下眼眸,一副没在听的模样。
许双萍按住赵端兴的手,让他别动怒,高血压犯了就不好了。桌前的爷爷奶奶见此也开始劝赵端兴不要激动,让他有话好好说。
赵既晴见桌上没有人帮她说话也安静下来了,她沉下肩膀,低下头颅,恹恹的,不打算反驳。
她这副模样,乍一看是偃旗息鼓、安分了,但赵端兴一眼就知道她这是不服,脑子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是旺,气急之下,他指着赵既晴说:“你不是爱帮他说话吗?那你跟他一起去经营那老房子吧,赚了钱再跟我谈什么进公司的事。再说了,庭仔自己愿意去的,真不知道你天天在为他打抱什么不平!”
父亲的意思是,不准让赵继庭来,但是可以让她去。
赵既晴抬头看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我明天就去。”
“你去,你去,正好让他帮你看看高考成绩,看看高考志愿怎么填!”赵端兴放下这段话后就离开了饭桌。
许双萍拿着降压药追了过去。
赵既晴和爷爷奶奶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后,她起身,“我去收拾东西了。”
爷爷奶奶对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们很少对小辈的生活进行指点,甚至是宽容到了一种放纵的境地
赵既晴刚上初中的时候,一下子跟不上学习进度,成绩掉到班级中游,在父母很担心着急的时候,奶奶打着为她织的围巾轻飘飘安慰她的父母说没事,“小孩儿都这样。”
赵继庭高中时候因为和人打架被叫了家长。爷爷从学校将小叔叔领回家,赵既晴当时在场,小叔叔被打得这里一块青那里一块紫的,但脸上还带着不服气的凶狠,但爷爷没问他和人打架的原因,也没说他一句,时间一到,爷爷就穿上外套去棋牌室了。
赵既晴当时问赵继庭:“爷爷骂你没?”
她记得赵继庭吐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她:“没有。”
赵既晴低声感叹:“爷爷还真是个好爸爸。”
当时的赵继庭被她这句话逗笑,撕裂了嘴巴的伤口后,又龇牙咧嘴地倒吸气起来。
*
赵既晴过一会儿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本在客厅里的爷爷奶奶已经离开了,刚才热闹的家已经被她搅得沉静下来。
母亲劝她别真去乡下,“说说就行了,回去多受罪啊。”
赵既晴没应她这句话,只是问她,她的小行李箱在哪里。
第二天,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就上了动车。下动车后又坐了公交车,走了一段路才来到记忆中的老家。
赵继庭出门接她,在福照山庄门口的那条马路上,叔侄相遇。
正午的阳光刺眼又热烈,两个人的影子聚在脚下落成一小点,耳边是不远处马路上汽车疾驰过的声音,空气里有着扬起的尘土和植物和混在一起的味道,赵既晴觉得自己的背被阳光烤得热烘烘的。
她皱着眉看着赵继庭。
赵继庭走上来,接过她的行李箱,笑着问她是不是被流放了。
赵既晴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否认说不是。
之后赵继庭将她的行李箱拉进她的房间里。
赵既晴跟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身体看向这个房间,她意外发现这个房间和她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是和她离开时一样的陈设布局,就连床和衣柜都是六年前的那个,不过它们依旧被保存得很好。
自她去城市上读初中后,爷爷奶奶也离开了这里,搬进了父亲为他们准备的养老的家里,于是这座老房子就空了。他们一家人连新年都不会回来,更不用说是平常的日子了,最多清明扫墓的时候,他们会来老房子坐坐。而这几年的清明,赵既晴因为学业忙碌,也没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扫墓,于是她和这个房间几乎阔别了六年。
她看向房间里唯一和记忆有出入的地方那张新的窗帘。
赵继庭在这时候解释,“我让商旭去市场帮你找的,你不是喜欢 HelloKitty 吗?”
“老板说这个是热卖款。”
赵既晴看着窗帘上印着的数不清的 HelloKitty 头,哭笑不得,“那是很久之前了。”
她喜欢 HelloKitty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也没有很久吧。”赵继庭反驳。
赵既晴没再计较这个新窗帘的事,她问赵继庭:“你在这里无聊吗?”
赵继庭来这里将近一年了。
“怎么会无聊,偶尔有客人,然后还需要帮人家农活。我也在做一些副业,很充实的。”赵继庭跟她细数自己这一年在这里做的事,最后得出结论,“一点都不无聊。”
赵既晴盯着他看,不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她的眼神很赤裸,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和探究。
她很想知道他有没有在撒谎,于是用这种带着压迫性的眼神看着赵继庭,希望他能说出真话。
两人年纪差不多,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盯着他没大没小地看,赵继庭也没生气,他只是认真地又说了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