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侯爷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得罪过去的老臣,也不可得罪未来的年轻人。老臣如夕阳,纵然皓日当空辉煌过,也改变不了大势已去一朝残阳的落幕;年轻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懂得退让忍耐、等待良机的年轻人。避锋藏芒是他们的本事,进退自如更是他们的好戏,待到时机成熟,这样的年轻人一朝出世,便是重则倾天下,轻一些的也是会惊红尘的。这样的年轻人绝不多,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侯爷深思,利害好坏皆一一闪现脑海,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唤了声一旁的人,道:“放人。”

那些人像是被骇住般,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侯爷?”

侯爷脸色不动,沉声又道了一遍,“放人。”

架在陆凉风身后监视着她的几个男人立刻散去,负责看管梁姨的数个下手也立刻撤去钳制,还了梁姨绝对的自由。

唐信没有转头去看陆凉风以确认安全,也没有去看梁姨,他纹丝不动,像是绝对信任侯爷的言行。唐信放下茶杯,径自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空白支票,下方却赫然已有‘唐信’二字签名。数字任填,他无妨。

男人单手将支票在玻璃茶几上滑过去,滑向对面的侯爷面前,偏头一笑,斯文俊秀,“侯爷今日的大量,唐信记下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侯爷大笑,“好,好。”笑声中无不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激赞与叹息。

晚了,已经晚了。侯爷在心里悄声感慨。难怪当年“堂口”想方设法阻挡唐信的离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大概是早已就有这样一种预见吧。江湖汇海,天下奔流,如今再想与他对抗,纵然是有赢的把握也要担起沉重的代价了。

唐信起身,三言两语打了一个场面的圆场,带着陆凉风和梁姨就准备离开。

“唐信,”侯爷忽然出声,在背后叫住他,“男人只要有一个不太安全的嗜好,就足以散尽千金,搭上性命了。”

陆凉风咂了咂嘴,心想这老头真不厚道,临走了还要当着她的面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哦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唐信今晚为了摆平她这个烂摊子,真是散尽了千金……想到此,陆凉风默默地搔了搔头。

唐信没有转身,甚至都不打算正面回应,“侯爷的话,我记下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告辞。”

唐信这种态度,不仅是自负,更是目中无人,唯一不同于旁人的是,他有自负的心,也有自负的本钱。老谋深算的侯爷何尝不明白这一层意思,遂站在身后,扬一扬手,示意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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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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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不得为难,放了唐信一行人一路畅通地离开了。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半晌,历经半生风雨的老人才叹了口气,悄然感叹,“可惜了。他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堪不破陆凉风这三个字。”

夜深露重,唐信和陆凉风一路护送梁姨回去。

老太太的反应有些特别,既没有眼泪婆娑的感谢与感动,也没有欠人恩情的惭愧与内疚,正襟危坐在唐信的车里,闭目养神,端的是一股四平八稳的精气神。

陆凉风没有多问,也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一是她本身不是这种人,二是这次他们能脱身功劳实在也不在她而在唐信,人家功臣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她自然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

三个人都是内向的主,碰在一起,那就是三个闷葫芦,车子一路开了半小时,硬是没有一个人有冲动闲话家常聊个八卦什么的。

最后还是陆凉风咳了声,对梁姨道,“到了,我送您进屋吧。”

梁姨冷冷地“嗯”了一声,径自先行下了车。

两个女人的事,唐信自然没有想要加入的意思。对陆凉风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你’,也就放她下车了。

陆凉风和梁姨一前一后地走着,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能想到的都是些良民不会搀和的事,总不能套近乎说“最近黑血站生意还好吗”“经济不景气,高利贷还放得出去吧?”,陆凉风头皮发麻地想好歹老子现在还是个警察,总不能跟人谈这个,索性也不多谈了。临走了陆凉风说了句:“梁姨,我回去了啊。”

“陆凉风,”梁姨冷冷淡淡地开口,终于说了一句今晚她为数不多开口说的话:“你有了男人之后是不是特别闲,连我的事都管。”

这实在不是一句上道的话。人家救了你,千辛万苦地,烧了面子还烧了那么多钱,虽然那面子和钱都不是她的,但也是她男人的,怎么就换来一句这样的不待见呢。

“您就当我太闲了吧,”陆凉风也不生气,事实上陆凉风这一生都很少生气。一个人生气是要有资本的,陆凉风自认为自己可以生气的资本不多,“有些事您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

当年十七岁的陆凉风什么都没有,她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喜欢她,在陈叔出现接手她这一个烂摊子前,只有梁姨帮过她,把她当成一个人看,甚至是一个女孩子看。

梁姨冷淡地看着她,声音并不客气,“如果我知道你今天会救我,我当年绝不会帮你。”

这是一句很没有逻辑的话。纵然是陆凉风这样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你走吧,”梁姨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陆凉风点点头。今晚的事她不明白,但她也没有要去弄明白的意思。她这一生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若每一件都要弄明白她岂不是要累死。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梁姨的声音,“陆凉风。”

陆凉风停住脚步,转身。

“这世上的好人不多,包括我,我也不是好人。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会被很多人对不起,”梁姨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去说的,“你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你要小心,身边的任何人,你都要小心。”

说完这简单的几句话,梁姨也不给她机会开口问清楚,摆摆手就赶她走,似乎是此生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你快走吧。”

陆凉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梁老太微微佝偻着背,这才松了表情。月光拂面,风雨半生的老人竟是露出些悔恨的意思,自言自语对着那个女孩远去的方向道,“陆凉风,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

陆凉风重新回到唐信的车里时,脸色明显有些复杂。虽然她一贯就是一张扑克脸,但是皮蛋脸还是小怪脸,还是有些区别的。

夜色已经很深了,两旁路灯投下的光晕如魅影般,一盏一盏从她脸上滑过去,使得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我觉得,梁姨有点不对劲。”她忽然这样说。

唐信想得很开,“在这一个圈子里活下去的人,有哪一个是对劲的。”

陆凉风有一种直觉,“她和过去很不一样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唐信淡淡地,“一个人经历的事多一些,复杂一些,变起来是很快的。”

陆凉风像是被说服,不再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