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的崖边有一个洞口,贴了符纸障眼,弟子偶然跟着千机门的修士才找到。”玄霜见大司马并无回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师尊,要开始了吗?”
长泉水是条丰沛的大江,弯弯绕绕贯穿了广袤的国土,也流经昆吴山山脚,那里是大片的江滩沼泽,吸引了迁徙的仙鹤。仙鹤是允国的象征之一,为了保护尊贵的仙鹤,将山脚方圆十里设成了没有腰牌就不可入内的禁区。
大司马想到那个从外面来的剑修,那一天,他在山脚长泉水边被值守的禁军发现,自称从鸣剑山而来,立刻被带到她面前,她问他是怎么来的,他却闭口不言,在暗室待了大半年,长鞭粘连着皮肉,他几乎掉了一层皮,又重新长了一层,自始至终竟是一言不发。
冢宰要联姻,她想,正好将他打发到一个她能时刻监视的地方,也许放松之后,他能透漏些什么。
现在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选择也不多了。她沉吟片刻,说出了一个日子。
玄霜应声退下,随即匆匆赶到御花园,王和其他人已经在那里了,她正要下跪请罪,就见王摆了摆手。
“别费时间了,开始吧。”
她也不多说了,和青于一人一边开始解锁。
银链子几年前就断了,如今换了金链子,两人都已经十分熟练,飞快地抽出链条,涂些特质的伤药,这是请巫医特质的,让伤口不结痂也不化脓。只见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但渠末只是咬着牙,像石像一样缄默。
如今大多数时间都是王在舞剑了,渠末陪她拆招,他腿脚灵活地后退,但上肢的动作很慢,不得已时才举臂,逼出几股细细的血流。以前他很快就能转守为攻,如今也没那么容易了。
王的笑容越来越多,体弱如她,逐渐掌控了自己的身体,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渠末,我都会了,还有什么别的?”
“恕臣直言,这套剑法有攻有守,主上只是一味进攻,还未得其精髓,有时候,后退才有生机。”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玄霜,你说对吧?”王转过身,剑锋随即改了方向。
玄霜匆忙接招。王的攻势十分犀利刁钻,但在真正的战斗中,她的对手绝不会是手臂难以动弹的伤患和不敢忤逆的手下。
她大概也明白,接着和青于和大侍官各来几个回合,试探不同的路数。
这天临到傍晚才结束。
玄霜甩掉青于,趁着黑夜潜入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大人,大司马隔日行动。”
朝思闻言,在房内来回走了几圈:“终于等到这天了。”她定在玄霜面前,低声道,“到时候,我会把冢宰引过去。”
长泉(二)陨落
寝殿内,挂满了帷幔,在夜风中轻轻摇摆。巨大的床上,浮元正在酣睡,无絮从背后拢着她。
角落置办了一个软榻,渠末躺在上面,项圈的锁链一头绕在立柱上,留出的余量,只够他翻一个身。
临到午夜,从屋内至屋外扬起一阵风,一道绿光一闪而过,掀开了拖地的帷幔。渠末眯了眯眼,床上便只剩下王一人,他转了个身合上眼想继续睡,意识却清醒了。
来紫微殿的第一晚,他在殿外见光从窗口闪过,硬是扭着身子爬进内殿,想看个究竟,如今再见到,已经见怪不怪。
这些年,他虽然行动不便,也摸清了一些这里的情况,比如昆吴山上都是修仙求道之人;比如王并不过问国事,由冢宰和大司马处理;比如除了大司马,这里的剑修都不配灵剑;比如王似乎天生有缺……且性格恶劣,灵力充沛却无法施展,但从未有人挑战她的地位。
而这位大侍官,他看不透。
他对各仙门也算有所了解,却看不出他出自何门何派,练剑的时候他们交过手,若是手握武器,此人漏洞百出。
一次他几下把对方的木剑挑飞了,原本不堪一击的人,身形变得极快,招式凌厉,空手朝他脑门劈下,若不是王在旁边喊了一声,让下落的手偏了方向,碎成渣的就不是旁边装饰用的湖石,而是自己的身躯了。
而这位王,大约是过去常和此人追逐瞎打,身体十分灵活,不过,她对剑术颇有天赋。
如果她不是热衷那些合欢宗的淫技,他还真有点……想收她为徒。
黑暗中,他想到那双细巧的手和脚对他做过的事,屈辱、愤恨、欲望交织着,顿时气血上涌。
他咽下一口气,默念 剑诀静心,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轰响。
渠末睁开眼,见帷幔飞扬,并不是大侍官回来了,接着又是一响。
“喂!”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王,他大喊了一声,又忍痛拉扯了项圈上的锁链,发出哐啷的声音,“喂!醒醒!”
浮元惊醒,眨了眨眼,感觉床榻在震动,远方传来隆隆的响声,她转身摸到身边留有余温的空床,似乎并不惊讶,瞥了一眼角落的渠末,直接下床走到窗前,星光勾勒着她赤裸的轮廓,发尾在走动中轻摆。
林中鸟雀喧哗,天空闪着异光,今夜无风,树梢却在不规则地晃动。
她回过头,瞧见渠末刻意避开的脸,默不作声披上衣裳,胡乱用腰带系好,解开拴在柱子上的锁链:“我们过去看看。”
刚走出大殿,她就发现不对劲,值守的侍卫和武官都不见了。
浮元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向着闪光的天空,穿进了树林。
“不等那位回来?”渠末明知故问。
“不必。”她不知道无絮在哪里,多半在吃东西吧。
她牵着渠末向前,远方传来了爆裂之声,钻出树林,一眼就看到了对峙的大司马和冢宰。
狭窄的空地两边,一边是山峰,一边是悬崖,两人在崖边斗法,每一次撞击都激出异样的光线,照亮了身后严实的山体。
这两人作为文官与武官的之首,与母亲一道,从小照顾她,保护她,捍卫她的王位,即使在她昏睡期间,也驳斥了所有质疑她的声音。关于她们不和的传言,她从没放在心上。
“江山是叁个人打下的,怎么,你能看先王留下的东西,我不能?”大司马背对着浮元,执剑质问挡她去路的冢宰,冢宰的背后是耸立的山峰,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放下剑,我们慢慢说。”十几道符纸飘在空中,结成屏障护在冢宰周身。
“一百六十年了,你怎么没说?”大司马虚空一挥,又一股剑气朝冢宰压过去。
剑气冲撞到屏障,由一股分散成无数风刃,如回旋的狂风,来回冲击着冢宰的屏障,两人的修为不相上下,眼下她能护着自己,却也寸步难行。
大司马见冢宰已不可动弹,便朝冢宰身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