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榭完全没有反应,也未因她的话停下脚步,木清辞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两个字:“君谣。”
沈榭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在盯着前方的白色画布。
木清辞心中一动。
箫君谣是她六岁之前的名字,回黎安长住后,宣宁帝美曰其名是为了纪念父亲在陵台关大捷给她改名,实则是暗中敲打箫家,还将她留在黎安,就是为了牵制父亲和母亲。
天子赐名,于旁人而言那是莫大的殊荣,可木清辞就是不喜欢,但无人敢有异议,从那之后,亲近的人一般都会唤她阿陵,可沈榭从未叫过。
私底下还是唤这个名字,在人前一般都是叫她郡主。
虽然这钟声以及石壁上的壁画确实让木清辞头晕目眩,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沈榭的内力不比她低,不应该会被这些东西影响才是。
对了,木清辞猛然想起来,进门前的那一股异香。
前面都是利箭,两人也没有想到门打开后会传来一股香味,但她没有被影响,那就证明,那股香应该是一种毒,让人神志不清甚至致幻的毒。
结合钟声和壁画,纵使来人有多强的定力,都难免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此刻,木清辞无比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也幸好毒药对她没有用,不然,今日他二人只怕真会折在这里。
不过这也变相的证明,这密室,应该有其他出口的。
木清辞有叫了一遍沈榭,“国公爷,停下。”
此时在沈榭的眼中,只看得到前方圆台上朝着他招手的人,女子身穿一袭红衣,偏头笑看着他,好看的凤眸中满是情意,“沈榭,你怎么还不过来,我都等你许久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走了。”
沈榭看着她转身欲走,一时间有些情急,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眼中流露出一抹慌乱,“君谣,你别走。”
木清辞瞧着沈榭欲踏进水中,也顾不得太多,改拽住他的手,“沈榭,你醒醒。”
沈榭用力一挥,木清辞一时不防,倒退了数步,很快又上前,试图拦下他。
沈榭此刻早已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影,只想把阻拦自己过去找她的人都杀了。
感受到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的掌风,木清辞忙后退避开,沈榭趁这个功夫又往前走,木清辞心中一急,她摸到袖中方才从外面顺的箭矢,直接朝着画布扔去,将画布刺穿了一个洞。
沈榭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一幕,在他的眼中,箫陵跑着跑着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利箭刺穿胸膛,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倒下之前还一直在看着他,像是在埋怨他为何会到的这般晚。
沈榭声音近乎绝望,更为激进,想要冲过去抱住她,“不要。”
“沈榭,你醒醒,那是假的。”木清辞冲过去挡在他的面前,见他如此,心里也有些慌乱。
沈榭又朝她挥手,这次木清辞有所防备,轻易化开,甚至出手将他逼得离沟槽边远了些。
沈榭看不清面前之人的容貌,下手也是招招致命。
木清辞在躲过他致命的一击后,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忍不住骂道:“沈榭,你是不是疯了,你看清楚我是谁。”
沈榭哪里听得进去,只想杀了面前这个阻挡他的人,好去到她的身边。
木清辞心知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在沈榭手中的匕首再次朝她刺过来时,她钳制住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沈榭眼中满是痛苦与疯魔,木清辞静静地看着他,轻唤了一声,“沈榭,是我。”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沈榭愣住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木清辞迅速伸手往他后脖颈上一劈,又忙接住他,防止他摔着。
木清辞看着靠在她肩上已经昏迷的沈榭,方才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行啊你,下手那么狠。”
这壁画晃得木清辞眼花,她起身将油灯灭了只余下一盏,她不知道那让人致幻的毒对身体有无影响,也不知道沈榭要多久才能醒来。
方才见沈榭失控她一时有些情急,此刻隐约又有毒发的趋势,她从怀中拿出瓷瓶,服了一颗药后才又走到沈榭身边,她身上带的有其他解毒的药,不知道有没有用,她还是倒了两颗喂沈榭吃下去。
沈榭就算昏迷,但也还未从幻象中走出去,他一遍遍看着箫陵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又一次次死在他眼前,有中箭,有受伤,有中毒,还有陷入流沙窒息而亡。
沈榭试图阻止,可每次都拦不住,这些都是他曾经幻想过她在荒漠中会经历的事。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笼罩全身,沈榭心中既自责又痛苦,嘴中不断地发出呓语,“君谣,对不起。”
“你别走好不好。”
“你等等我。”
“君谣,别走。”
“对不起。”
“... ...”
木清辞见他这样,心中亦十分不是滋味,她伸手抚上沈榭的脸,眼睛泛红,声音有些哽咽,“你是不是傻,早知如此,我一岁那年就不该抱着你的。”
平时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木清辞从不敢与他离得太近,如今他睡着了,她也终于敢凑近好好看看他。
木清辞的手轻抚过沈榭的眉眼,顺着鼻梁一路往下,轻笑一声,“我当年一定就是因为你这张脸才会对你动心的。”
木清辞六岁回黎安后,与那些个皇子公主一起在翰林就学,朝中一些世家子弟也在其中,因沈箫两家长辈走得近,木清辞回黎安后与沈榭见过几次,因她一岁抓周礼上抱着沈榭亲了一口的事,他们也一直被长辈拿来打趣。
她那时年岁尚小,离开爹娘本就不习惯,也不怎么说话,唯独对有过几面之缘的沈榭会多说些话,许婉也经常会做些东西让沈榭带来给她,一来二去,两人便慢慢相熟起来。
沈榭知道她不喜深宫,就经常偷偷带她跑出去玩,将她带到府中与他一起习武,带她去城中吃一些宫中没有的东西,后来许婉不忍见她经常这样跑,就去与太后请了一道旨,让她偶尔可以出宫在沈府住上些时日,太后见她待在宫中不自在,便允了。
要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榭的,木清辞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在她被梳洗之刑吓得发高烧他每夜翻窗守在她身边之时,又或许是在她被三公主陷害之时毫不犹豫站在她身前帮她理论时,总之,那十年的时间里,如果没有他,她可能早就被磨平了性子,养成了众人希望的样子,端庄娴雅,知书懂礼,成为大家心中的荣乐郡主,长平长公主的女儿。
而非她箫君谣。
想起往事,木清辞心中感慨万分,她倾身在沈榭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她想活下去,活的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