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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仪出发前往前营后,才刚刚过了二十天,便传出消息来,说当地大族跟主官勾连,有意谋害天子使者,多亏宋将军豪勇,及时出手,帮着池仪等人把叛贼拿下。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当地势力与中枢势力斗争的结果,叛逆的罪名太大,那些人的亲故自然上表辩驳,在朝廷之外,还指责宋氏与内官勾连。
舆论来势汹汹,多少会有些麻烦,温晏然可以把朝堂轻松按住,却不好亲自过去跟人辩驳,于是把褚岁给召了过来。
这些时日,褚岁依旧在太学那边忙碌,她心中颇为忧郁雕版印刷术是他们按照皇帝的吩咐研制出的,虽然严加保密,但某些大族中的匠人还是琢磨着做了一些跟风产品。
接到天子召见的旨意后,褚岁立刻赶至城外,本以为皇帝是要跟她聊聊印书的事情,谁曾晓得
桂宫内,穿着青色夏装的少年天子微笑着看她:“朕知褚卿善写文章。”
“……”
对方的微笑让褚岁不自禁地想起了那篇檄文。
其实皇帝根本没提东地平叛时的旧事,横平县被攻破后,朝廷也给褚岁正过名,但在时人的舆论中,依旧把她当做东地斥责皇帝那篇文章的真正作者来看待。
温晏然一本正经道:“朕听闻城中有人常常议论朝中政事,褚卿也是年轻人,很不必闷在家里,闲暇之事,不妨与旁人多多交流。”
褚岁无奈拱手,明白皇帝的意思舆论事舆论毕,最近自己有空的时候,得常去城里跟人吵一吵架。
想要在士人辩论中占据上风,除了个人才学储备外,也跟当事人的过往履历有关。
所以褚岁等于自带威慑效果不管事实如何,在周围人眼里,她都是骂过皇帝还活泼乱跳到今天的牛人。
褚岁因工作之故,跟卢氏交好,后者自然也派了族中善言之人帮着一块参与辩论,此外还有杜道思、高长渐等一干年轻臣子参与,等舆论逐渐平息后,被派往北地安抚宋南楼的池仪,也终于回归建平。
她去的快,回来得也不慢,原本池仪抓紧时间往回跑,是为了赶上皇帝今年的寿辰,不过路刚走到一半,就听说了京中的旨意天子有言,以后除非整十年,寿辰当日都不必大肆庆祝。
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池仪的想法跟许多不清楚皇帝本性的人完全一样:天子一定是不想耗费过多,才取消了寿宴。
其实温晏然对各类安排在非工作日的团建活动一向兴趣平平,尤其是在她刚刚结束了上一阶段的加班,只想安详休假的时候。
如今温晏然大权渐已在握,自然要尽量肆意行事,便让中书省拟旨送往各地,若非整十生日,各地官吏只送一篇贺寿的表文入京便罢,以此免除各种不必要的社交活动真到二十岁温晏然也不怕,据评论区的剧透,大周不一定能继续坚持五年。
温晏然在桂宫中舒舒服服地待到十月份,才终于摆驾回城。
在回宫之前,她特地去城门那边,查看了一下城墙的修缮情况。
秋风卷云,木叶凋落。
温晏然扶着宫人的手,从车辇上走下,抬头看着城墙。
城墙程度接近两公里,宽度超过二十米,虽然高度不如现代的高楼大厦,却有种独特的厚重巍峨之感。
温晏然促狭心起,伸手扣了城墙两下,直觉触感坚实,而且沉闷无声,又召了一位参与此事的官吏过来,询问城墙修建的原理。
当初修城的时候,少府名义上只是辅助,所以今日被召见的自然是工部中的主事。
工部主事行了一礼,然后将事情一一回禀,还提到了修建时都用了什么材料。
在现代社会,一个消息层层传出去时都会走样,古代也是一样温晏然把水泥配方给到景苑那边时没有额外说明,那边的人就自动脑补了配方源头必定是宫中密藏的典籍,这事又被少府中的匠作所得知,之后再层层转达到了工部这边。
“……依照古法,将白石,黏土粉碎煅烧,与废弃的铁渣同研磨,然后加水浆制,再与沙土,石砾混合,以为墙胆,坚实无比……”
这里的“白石”指的就是石灰石,而“墙胆”的意思则是城墙的内核。
温晏然听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划过一条知识点“将沙子、石子跟水泥按照1比2比3的比例混合,成品就是最简单的混凝土”。
她之前是有透露过水泥的配方,但绝对没有跟人说过混凝土该怎么做,从水泥技术成熟,到混凝土初见雏形之间,也过了不少年,绝不是立刻就能发掘出来的技能点。
所以工部主事口中那句“依照古法”,应该是实话。
温晏然并不晓得,旧城墙内本来填的就是土跟石头,此地工匠为了减少运输麻烦,便想着废物利用,将水泥与原来的旧料充分混合,作为新的内胆,至于详细配比,则是由景苑那边接受了皇帝研究思维的方士们的工作成果。
温晏然退后两步,重新打量面前新建好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还好自己走的不是常规的推动技术发展型穿越道路,不然每掏出一个新技术,就得到一回“这玩意我们其实已经有了”的回复,很容易打击她的职业信心。
第一百五十章
秋日的阳光下, 远远看见一行人正在河堤上挑淤泥。
其中有一人生者一张圆脸,竟然是建平内的散骑常侍张络。
等池仪从前营回来后,张络便奉天子之命, 前往运河这边,安排第一批官隶撤离。
为了维护工程秩序,此地除了工部之人外,还有许多右营中的兵卒。
民役们已然快要将建州到雍州陀清河这一段完全挖通, 南地气候湿润,多见水泽, 负责运河事宜的水部官吏亲去勘察,然后圈了一块平地,这块平地主要由沼泽构成, 与陀清河相距三十里,他们先后派人挖了两条河渠, 连接沼泽与运河,将沼泽积水排空的同时,又可以自上游引水, 灌溉土地。
若从空中俯瞰的话,沟渠, 平地还有运河,恰能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梯形。
被派来陀清河这边的水部官吏都不是生手, 之前新建的流波渠长达数百里,还用了井渠的新法子, 也不过一年多便彻底竣工,如今修两条三十里长的小型河渠, 当真是轻松容易至极。
如此一来, 这片沼泽便能成为旱涝保收的良田, 负责此事的水部官吏赵去暑粗略估算了一下,觉得用最保守的方式估计,也可灌溉土地三百顷。
一顷土地等于一百亩地,周围除了旱涝保收的三百顷外,也有其它可以开发的荒地,若是能将这些土地都利用起来,绝对可以养活不少人,只是此处积水刚刚排空未久,尚未有人耕作过,还需慢慢开发。
张络来前得了温晏然的旨意,能够便宜行事,等水渠竣工后,当即给第一批劳役时间即将告罄的黔首授田,让他们能就地安居。
授田方案也是天子跟户部商量后定下的的,每个青壮都可以授露田三十亩,桑麻田十亩,不可买卖。
严格来说,这些黔首此刻还是官隶之身,张络也方便对他们做出各种安排,等田地分好后,就颁布新规,居住下来后,第一年先免除赋税,从第二年开始,前三年都需要上交所收获粮食的三成,第五年两成,第六年一成,此后就一直按照一成收。
在此的百姓并不能意识到税制从人头税改为土地税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却会因为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希望而振奋。
而且这些人习惯了有组织的生活,也方便进行教导,运河这边的负责人辛边出身寒门,不仅擅长水利方面的工作,也了解农耕之事,她将挖河渠时清除出的淤泥留下当做田地的肥料,又将草木灰跟绿肥的使用方法传授给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