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到可以听到每一声呜咽,看到每一个举动。
诺亚从第二天开始就自以为很隐蔽地在往肥肥脚爪上瞅,确定那只幼崽还在动之后才会收回目光。安澜实在不能责怪他心软,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在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看。
相知相伴这么多年,他们不需要开口就能明白对方此刻的想法,但是他们也都明白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是不确定的,是要看缘分、看天意的。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同伴,肥肥也不会就这么把幼崽交出来,如果安澜和诺亚表现出想要抚养这只小企鹅的迹象,它肯定会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跑开,一旦跑远,小企鹅就连一星半点的生存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只能等待。
一直等到第五天,肥肥表现得异常焦躁,从早上到中午都在不停地张嘴想喂养小企鹅,但它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因为过分虚弱还差点闭上眼睛睡着。
它知道自己别无他法。
这天下午,肥肥依依不舍地将揣了两个多月的崽子丢在雪地上,扭头离开了聚居地。
在它转身走出几步后,诺亚以一种百米飞鹅的速度两步跑到小企鹅旁边,嘴巴一勾,爪面一抬,育儿袋一放,就轻松熟练地把它从地上捞到了暖和的皮毛内部。
说实话,当时他们两个玩模拟揣蛋游戏时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这只刚刚被爸爸丢下的崽子摆脱了冰冷的雪地,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但暂时好像也没有死掉,只是不停地发抖,脑袋垂得很低。安澜低头看了看小企鹅,又扭过头去看了看正露出关心眼神的圆圆和胖胖,最后还是张嘴笼住它的嘴巴,吐了点鱼肉出来。
小企鹅嗅到食物的气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挨饿到极限后忽然有了能量补充,再加上身处温暖的地方,受到年长者的照顾,这只幼崽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刚才那副垂死的模样也渐渐消失了,在进食完毕后它甚至发出了细弱的鸣叫声,一个劲地往育儿袋里缩。
诺亚被逗乐了。
他歪着脑袋低头往下看,然后和同样歪着脑袋的安澜对上了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着。
――没想到这只崽子的命出乎寻常的硬啊,接下来怎么办?
――放着不管会死掉吧。
反正肥肥都把最艰难的孵蛋期扛过去了,既然无聊的话……要养养看吗?
第240章
怎样照看一只企鹅幼崽?
用育儿袋,用食物,用语言教学――然后再加上成吨的耐心。
从接手这只小企鹅开始,安澜和诺亚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生活状态,懒觉也不睡了,鱼也不摸了,比赛也不开展了,全部精力都花在了“不把孩子养死”这件事上。
从零开始饲养帝企鹅幼崽和直接接手帝企鹅幼儿园完全是两码事,后者可能只会导致偏头痛,前者却会成年企鹅头痛胃痛脊背痛,到处都痛。
才刚刚过去五天,幼崽已经经历了三次危机。
第一次是诺亚的错。
为幼崽取暖的成年企鹅本不该在晚上睡死,而是必须时不时检查它的位置和健康状况,但新手爸爸对此毫无经验,直接陷入了梦乡。幸好小企鹅感到寒冷不断挣扎,才把养父唤醒过来,当时它的下半身已经漏到了雪面上,全靠两只鳍翅扒着脚爪勉强停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大概更喜欢自己有尾巴的样子。
第二次则是安澜的错。
因为眼下没有大部队出发去捕猎,必须等待这波雄企鹅回来之后才能跟团出发,所以她和诺亚商量干脆熬一熬,她先喂两个礼拜,诺亚再喂两个礼拜,这样就能赶上大部队的进度,和其他帝企鹅保持一致,始终处于集团的保护当中。
于是安澜就开始了自己的花式吐鱼肉生涯。
反刍是项技术活,而且说实话不太舒服,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最大的问题是她在狼世界里做的反刍是吐到地上,在鹦鹉世界里基本上没喂过幼鸟,现在要嘴对嘴喂饭,业务……离熟练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二天下午安澜准时喂饭,正常情况下她吐出鱼肉之后不能完全放掉,应该含在嘴里让幼崽自己来啄,但是她一下子没叼住,把一大坨鱼肉整个塞进了对方嘴里,差点就酿成了惨剧。
经过这两次惊险遭遇,新手父母稍微对养小企鹅这件事有了点深入了解,不由得吸取经验教训、更加谨慎小心起来,勉强坚持过了四天。
直到第五天。
第三次危机严格来说是他们两个人的错。
小企鹅在被收养之后一直表现得很胆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需求,也不会在育儿袋里乱动或者尝试出来看看外面的风景,大部分时间就是自己缩着,要不发呆,要不发抖。
安澜私底下觉得这有点像弃猫效应,即被抛弃过一次的猫咪在回到主人的怀抱时会变得特别乖巧,害怕被再次抛弃。
诺亚则是觉得自己正揣着条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个小时在震动的减肥腰带,如果这玩意能发电,估计半个聚居地都能被照亮。
为了让幼崽放松一点,顺便庆祝一下它竟然成功活了四天,两只大企鹅就商量要不要让它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毕竟这两天除了空气湿度上升之外总体天气不错,过两天倒是可能会有暴风雪。
他们本打算慢慢来,由诺亚小心地把育儿袋提起来一点,安澜则用脑袋帮助幼崽保持平衡,然后在几秒钟后把嘴巴撤走。
一开始万事大吉,幼崽也对蒙蒙亮的世界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好奇,鼓起勇气往外面探了探头,口中发出细小的鸣叫声。结果安澜在“观光”结束时撤得慢了一点儿,诺亚又放得快了一点儿,直接让她眼前乌漆墨黑,下意识地往后一仰――
小企鹅惊天动地地“叽”了一声,差点整个从育儿袋里飞了出来。
安澜:“……”
诺亚:“……”
两只大企鹅一只讪讪地拎起育儿袋,一只讪讪地把幼崽又推了回去,扭头就看到圆圆和胖胖正朝这里投来还诡异的目光。
同样在叹气的还有纪录片摄制组。
过去两个半月里加布里埃尔经历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先是守了一整周连个企鹅蛋的影子都没见着,再是在觉得今年看不到养崽希望时突然整了一出领养,悲喜交加,搞得他连续好几天都在仰望星空。
摄影组拍到了领养的全过程。
当时镜头正好对准的是那个角落――左边站着一只没有和妻子团聚马上要放弃幼崽的雄企鹅,中间站着一对无所出的企鹅夫妇,右边站着两只正在和幼崽互动的雌企鹅,再没有比那里更适合拍摄鹅间百态的地点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固定视角,在雄企鹅离开后加布里埃尔才能捕捉到小企鹅被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瞬间。
他们不仅仅拍到了两只正在抢救幼崽的帝企鹅,拍到了两只正在低头围观的帝企鹅,还拍到了已经走出二三十米正在回头张望的帝企鹅。
这张照片可能会斩获动物摄影年度大奖,但在画面被记录下来的那一刻,加布里埃尔完全没有思考它价值几何,满心都被同情和喜悦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