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群里的小企鹅按照所在位置自动分成了几十乃至上百个小团体,一群一群地凑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玩耍打闹,安澜顺理成章地成了附近小群的孩子王,每天不是在武力镇压这个,就是在武力镇压那个,腾出手来还能带着幼崽们打打群架,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但是风险因子并没有下降。
离群太远再也找不到母亲、在成年企鹅争抢中被杀死、幼崽之间发生冲突导致严重伤害……这些情况每分每秒都在帝企鹅大群中上演。
安澜曾亲眼看到一群幼崽打架时因为没有留意地形导致其中一只不慎从冰坡上摔了下去,虽然冰坡上下的落差只有一米左右,但是这只幼崽落地的姿势非常寸,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晚些时候它的母亲找过来,先是不停地尝试用嘴巴把幼崽扶起,然后又尝试把它裹在身体下面为它保暖,但一切行动都无力回天,只能愣愣地站在边上,站了很久很久。
在南极冰原才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安澜已经习惯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幼崽尸体,因为温度太低,它们都被冻成了冰雕,永远留下了死去时的模样,警醒着后来者此地有多么残酷。
好像这还不够似的,雄企鹅们在第四周伊始从海边赶回,队伍明显比离开时缩小了一整圈,只消看一眼她就知道接下来两周又会有相当一部分幼崽失去生存的希望。
因此当企鹅爸爸出现在视野里时,安澜高兴得叫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她鸣叫的声音太急促,刚才还在嘎嘎嘎的老父亲忽然卧倒在地,肚皮贴地展开了滑行,滑到上坡的阻碍才站起来,兴高采烈、摇摇晃晃地朝家里飞奔。
重逢场面是一段无比美好的记忆。
安澜只记得父母不停地说着悄悄话,用脑袋顶着对方柔软的胸脯,摩挲着彼此的鳍翅,又低下头来轻轻地触碰她的脊背。
当被交接班的雌企鹅出发远行时,企鹅妈妈就跟脚爪被黏在冰面上了似的,怎么都挪不动,一直等到最后一批企鹅踏上行程才恋恋不舍地同他们告别。
母亲离开后,一个新的考验出现了。
企鹅爸爸不知道安澜已经形成的社交风格,比起老母亲的手足无措,它似乎非常乐意介入冲突,幼崽群只要一发生追逐,就有两道视线戳在她的背上,仿佛要烧出两个洞来。
成熟的小企鹅怎么可以叫家长!
安澜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固定班底拓展了奔跑范围,一直跑到安全距离的极限才停下来,同“驻扎”在这里的另外两个幼崽小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嘴巴和鳍翅说话。
事实证明固定班底在天天挨她毒打之后是真的能打,因为它们都长得像黑芝麻糯米团子,所以安澜给起名叫圆圆、滚滚、团团,肥肥和胖胖,三只是女孩子,两只是男孩子,这支黑芝麻小分队在附近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每天都有小企鹅被小分队叨得难以招架,用最快的速度跑路。
它们跑起来时会把脖子缩起来,身体前倾,脚下踩着小碎步,看起来很像时驼背小老头,背后还飞着被叨下来的松散的毛发。
五周大时安澜已经成功占领了这块区域里最舒适的小雪坡,小雪坡算是个小高地,比边上高出一米左右,站在这里可以望见更远处。
虽然她不管朝哪看看到的都只有密密麻麻的帝企鹅,但偶尔也会有有趣的画面出现,比如说三只特别喜欢躺在地上的单身企鹅,比如说两只喜欢把脖子扭成舞蹈样的大企鹅,再比如说某只有点格格不入的企鹅幼崽。
安澜看到它纯粹是个意外。
或者也可能不是。
那天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催促她朝大群东面看,当她的目光落在东面一个幼崽小群身上时,精准无误地看到了其中一只幼崽。
它的个头特别大,但是看起来有点憨傻,不管边上的幼崽怎么撕打都不甚在意,打到它才会反叨两下,之后又陷入一种奇怪的无欲无求的状态,左脸写着“我在放空”,右脸写着“我要摸鱼“。
不知道为什么,安澜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
第228章
安澜对这只小企鹅上了心。
它的风格实在和其他幼崽格格不入,而且总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仿佛在哪里曾见过一样。起初她还担心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惫懒的企鹅幼崽每隔几步就能见到一只,但在经过整整一周的观察之后,她可以非常自信地说一句――
见过懒的,没见过这么懒的。
这家伙要不就是脑袋有点问题,要不就是有鬼。
会是诺亚吗?
年龄对得上,性格也对得上,安澜忍不住在心里抱了一点期待,每次踩到高地上去时都要对着那块区域张望一会儿,寻找更多证据。
到了第二周,她甚至尝试走到最大安全距离处用鸣叫声吸引对方的注意。
可是双方隔着百来米,中间到处都是喜欢聊天说小话的成年企鹅,还要在乞食、撒娇、吵架、发脾气的小企鹅,想把声音从这头精准传到那头简直是痴人说梦――要真能这样,也不会有很多幼崽宣告走失了。
于是安澜只能暂时按下试探的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在语言学习和社交信号学习上。
企鹅的语言非常精确复杂,它们有着数的概念,还有着对象的概念,科学家在分析中不止一次指出过这种动物会告诉同类在什么地方、有几只、什么动物。
一些研究学者甚至相信它们的语言结构能和人类的语言结构相提并论,遵循着完备语言体系的基本法则,并且有数百种不同的鸣叫声去填补扩大词汇量。
安澜学语言学得很快。
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学习某种动物的语言了,上辈子因为在工作站听得多了甚至还学会了点葡萄牙语。如果一直穿越下去的话,她十分确信自己最终会成为一个双重语言学家。
最妙的是――她能听懂虎鲸的语言。
天气变暖、冰雪消融、海平面上升之后,海岸线大幅度地朝聚居地推进,一方面方便了成年企鹅下水觅食,另外一方面也给帝企鹅大群带来了危险。
虎鲸就是其中一个危险来源。
某天晚上安澜从睡梦中惊醒,发现附近好几只企鹅都醒着,并且在警惕地侧耳聆听。她跟着听了会儿,意识到让这些企鹅紧张的声音并不是虎鲸要靠近冰面缝隙发动袭击,而是两个虎鲸群在吵架。
可惜企鹅接收声音的方式和虎鲸差别很大,某些音节她能听到,某些音节她听不到,要不然还能把这些对话翻译得更准确。
只是说真的。
非常真。
听了大半夜这两个家族谁应该为昨天发生的狩猎区域重合问题负责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到最后安澜都想跳下水去对着这些胖虎大吼大叫,告诉它们半夜三更扰人清梦的都是傻瓜笨蛋,而且十二头虎鲸还吵不过人家五头真的很丢脸。
然而……她不敢。
她只敢把脑袋塞在老父亲的育儿袋里假装自己带了耳塞,并且在这天剩下的睡眠时间里接连梦到三次虎鲸群之间的叽叽歪歪。
好在生活于一方面给人不如意时总会在另一方面稍微找补一下,又过了一周,当企鹅妈妈快回来换班时,接触“嫌疑鹅”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