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内侍官怕冲撞到东宫,刚想开口,却见东宫眼中的黯沉里带着隐约的兴奋,内侍官缄默。
寝殿中的人明显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而殿门大开,来得只能是一人。
宁帝激烈咳嗽两声。
身旁伺候的大监担忧,“陛下……”
宁帝顾不得他,还在病榻上就撑手坐起,大监只能帮忙。
李坦的脚步声从外殿,到内殿。
内殿中的宫人见是李坦,都退后一步,跪了一地。
入夜了,宫中各处都已掌灯,成明殿这处也不例外。
殿中的宫人除了大监,都是李坦的人,成明殿在这两年来,就似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见不到任何旁人,也听不到任何除了李坦想让他听到的消息。
当下李坦缓步上前,大监担心受怕护在宁帝跟前,宁帝一把拨开他。
大监哽咽,“陛下……”
宁帝握拳咳嗽两声,幽暗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李坦,“让朕看看这个逆子。”
大监没敢应声。
听到宁帝口中这句话,李坦不怒反笑。
这两年来,他近乎没来过这里,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父皇想要见李裕,确保他心爱儿子还活着,所以他来了这里,他可以让李裕初一宴入宫,让父皇知晓李裕安全;但父皇要答应他,不会泄露关于他是双生子的事,烧了那封母妃留下的信,这是交易。
后来即便是李裕的死,他也没有出现,而是让人告诉父皇,也让人告诉他,父皇知道李裕死了是什么表情,听到内侍官告诉他天家仿佛老了十岁的时候,他心中快意。
但这次,他是来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一切都结束了。
他隐忍了这么久,他要的就是这个口气……
一向看不起他的父皇,如今,只能依仗他。
听到宁帝口中的“逆子”两个字,李裕戏谑,“还有力气骂人,父皇身子骨挺好。”
宁帝没有应声,怒目看他。
李坦笑着上前,循礼拱手,“儿臣见过父皇。”
“朕不想见你,滚。”宁帝淡声。
李坦也不恼,“一共也没见几次,回回都让我滚,你不累吗?”
宁帝怒目看向李坦。
大监担忧看向天家,果真宁帝剧烈咳嗽几声,大监上前,赶紧替他抚背,但宁帝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大监这里,而是目光一动不动都在李坦身上。
李坦继续踱步上前,“我就是来告诉父皇一声,都结束了。”
宁帝愣住,都结束了……
李坦笑道,“省得父皇在成明殿中什么都不知晓,还蒙在鼓里,反正这种事,总有一日父皇也该知晓的。”
李坦别有意味看他,“你的长子李恒,死了。”
“你说什么?”宁帝急火攻心,忽然伸手捂住胸口,大监吓倒,“陛下,陛下……”
宁帝一面深呼吸,喘着粗气,一面推开大监,与李坦直视,“你再说一次!”
“陛下,不可!”大监怕他忽然被气到病翻。
但宁帝眼下已经顾不得旁的,脑海里都是李坦早前那句话。
李坦却没应他,而是调侃道,“李裕跳崖了,尸骨都不是完整的;李恒死了,曝尸荒野,父皇,你何必呢?”
宁帝指尖攥紧,咯咯作响,大监上前替他抚背,怕他动怒撑不过去。
李坦双手背在身后,‘娓娓’道来,“还没明白吗,父皇,你才是他们两人的催命符……”
“你!你!逆子!”宁帝气得喘不上气,大监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陛下,不能动气,不能动气,您这身子根本不……”
大监忽然反应过来,“太医,太医,传!”
但任凭大监怎么叫,也都不会有其他人入内。
“大监……”宁帝沉声。
其实大监都明白,但是就是不甘啊……
李坦却仿佛没受眼前的影响,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原本是想留着李裕的,留着他做废太子,让他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天子,谁是蝼蚁。他原本是可以延口残喘的,我还让永安侯的女儿去陪他,让他在离院怎么消遣都行。我对他算仁至义尽了吧,等我日后登基,他每年在我面前跪着叩首,我就让他活着,不好吗?”
李坦凌目,“是你害了他,你不暗示要帮他,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父皇,是你害死了你最心爱的儿子!你才是元凶!”
“混账!你!滚!”宁帝只能拿起一侧的玉枕砸向李坦。
玉枕质地清脆,砸向李坦的时候,李坦没躲,痛意下,玉枕落地而碎,殿外的禁军顿时涌了进来,同方才大监唤太医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李坦抚了抚胳膊。
方才,玉枕是砸在他胳膊上的,如今的左胳膊已经麻了,李坦没有作声,而是看向禁军,“都出去吧,我同父皇说话,父皇撒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