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她的慌乱,只会给他带来伤害。

窗台上的盆梅彻底枯萎了,花瓣根部迅速腐烂,一片片顺着风落了满地。

恐惧笼罩在阿箬的身上,一寸寸将她吞噬,她抖得越发厉害,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般喃喃着什么话,破碎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愧疚与歉意,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神明大人,对不起……都是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不会死的……你根本就不会死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床沿的木板上,一声比一声响,如行尸走肉般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想要以此乞求原谅。

可……哪怕寒熄原谅了她,阿箬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的额头很快便红了一块,像是以自残来赎罪,唯有这些清晰的痛才能让她的内心稍稍好过一些。

再一次撞下去时,手上冰凉的温度消失,疼痛也消失了。

阿箬愣愣地抬头看去,她的脸上挂满了眼泪,就连鼻尖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处于无声的崩溃中,双肩因抽泣而颤抖。

寒熄还是第一次,主动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回,轻轻地盖在了她不断撞击的床沿上,阿箬方才那一撞,正撞上了他的手背。

寒熄仍是虚弱的,他启唇喊她:“阿箬。”

这一声将阿箬的理智唤回了些,她连忙捧起了寒熄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嘴里慌张担忧地问道:“疼不疼?神明大人,我的脑袋很硬,有没有伤到你?”

寒熄依旧是那句:“阿箬……”

阿箬望进了他的眼里,看见他虚弱的眼神中,满是泪水的自己。这一声轻唤,使她停了心跳,似乎有什么炙热的、黏腻的,于她的胸腔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楼下一声哐当声炸开,卫兵暴怒的嗓音吼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紧接着是女子的惊呼,声音万分熟悉,正是东里荼蘼。

客栈一楼堂内,几个重伤的卫兵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倒在一旁,被人围住的东里荼靡的脸上。

“她……她是东车国的人。”

他们才与东车国有一场恶仗,怎会认不出敌人的面貌。

第31章 春之叶:十四

客栈里的人动作很快, 任谁此刻听到“东车国”三个字,都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东车国的军队正与其他国家组织在一起围于煊城城门外,炮火对准了煊城, 便是一个普通的东车国子民此刻也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更何况东里荼蘼正是出逃的公主。

原先众人并未将她的身份往那方面去想,反倒是小二和掌柜的犯过一次这样的错,对此印象深刻。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激昂, 也不顾男女有别, 直接上来抓住东里荼蘼的胳膊,将她往那血泊中扔去。

东里荼蘼的双手已经在方才摔倒的时候磨破了皮,此刻趴跪在湿淋淋粘稠的血里, 看着那断了腿的卫兵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顿时将她吓得头皮发麻,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掌柜的尤为气愤,不想自己居然无意间包藏了敌国的公主, 他上前便扯住了东里荼蘼的头发,让她昂起头来仔细给众人瞧瞧。

众人将烛火怼上了东里荼蘼的脸, 那双比翼国人要圆且大的双眼里倒映着一张张愤恨的面庞, 她的眼眶中聚满了泪水与恐惧。

掌柜的开口:“说!你是不是那个从皇城逃跑出来的公主!”

东里荼蘼沉默着,哪怕她再害怕,也没有因此屈服。

她在皇宫里有过许多可怕的经历, 那些恶意满满, 令人作呕的事迹屡见不鲜。她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公主, 即便东里荼蘼此刻看上去尤为脆弱可怜, 可她骨子里却有一股坚韧的劲儿, 任谁也无法破开。

“别与她废话!将她捉起来, 直接带上城墙头,便告诉那东车国的人,他们的公主在我们手上,若他们不想让公主牺牲的话便赶紧退兵!”一人出了主意,其他人都纷纷附和。

那些攻打上煊城的小国,哪个国家没有皇子或公主在京都里关着,只是这战争起得突然,消息想要传到京都至少得七天,可煊城的物资和兵力,未必能撑得过这七天。

此刻不论东里荼蘼的身份是真是假,他们都做好了以假乱真的准备。

一行人将东里荼蘼押下,她的脸蹭在了地上的血泊里,在客栈里的男人们不是老了便是受伤,小二早早跑出去叫两个能顶事儿的紫林军来,只待人到,他们便会将东里荼蘼带走。

阿箬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也听见了那些人的谈话,他们没有窃窃私语,因为愤怒,声音尤为高昂,让人想忽略都难。

东里荼蘼有什么错呢?

她也不过是个战争中的牺牲品,曾被她的亲生父母牺牲,送到了翼国。好不容易从翼国的牢笼里逃出来,只是为了回到家乡去,却在离家乡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捉住,又很快再次成为东车国和翼国博弈的牺牲品。

阿箬知道若真让紫林军发现东里荼蘼,白一逃不掉,她和寒熄也同样麻烦。只是楼下那群人被东里荼蘼吸引,暂且没分出神来管他们,待有一人清醒地指出东里荼蘼不是一个人,那他们就都走不脱了。

阿箬本不想去管的,她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寒熄,手掌颤抖地抚过了他的鬓角,那里没有汗水,唯有一丝丝往外泄出的寒气将床头的枕巾冻得微微发硬。

屋内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阿箬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鼻尖刺痛,心口发凉。

寒熄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她不能离开,也不该离开,此刻若去管了楼下东里荼蘼的事,那谁来看住寒熄?

他如今这般模样,任谁都能趁虚而入,届时一切就会如往常一样,再一次在她面前重现。

阿箬不知道寒熄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脆弱,他甚至连呼吸都会偶尔停顿一瞬,只有那双眼坚持着微微睁开,压在床沿的手略微收紧,像是在忍受着难捱的疼痛。

有什么在吸走他的力量,必然有什么在干扰他,影响他。

阿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豁然从床边站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而起的话,至少那个人应该站出来结束它,不管是东里荼蘼,还是原本属于寒熄的仙气。

阿箬小跑到门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紫林军正好从客栈外面冲进来。

如今正是战火连天,谁也错不开身,小二在街上找了许久,没谁能有时间听他将话说完。他不能断定东里荼蘼的身份,别人更是不会为此延误战机,倒是有个人小二认得,便匆匆忙忙将那人拉进了客栈里,指着被人押在地上的东里荼蘼道:“军爷,你看,就是她!”

帷帽浸了血水,东里荼蘼的头发散乱,一张异族人的面貌露在众人眼前,泪水顺着鼻梁与眼角的眼窝处落下,滴在了她脸上正贴着的血泊里。

赵焰一进门,便看见了阿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