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1 / 1)

“去哪儿?”阿箬一瞬清醒。

“有应了之事,但我还会回来的。”寒熄蹲在了她床边,与她平视,笑了笑道:“等我事毕,便回来找你。”

寒熄想,阿箬经常被人欺负的,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要去化劫,便不能随时知晓她的情况,不能及时保护她,只能想个办法,护她周全。

寒熄刺破指尖的一滴血化作了一块红玉,以纤细的绳子串好,像一根项链。

他将这块红玉交给了阿箬,对她道:“神明心甘情愿送出的东西,别人夺不走,这虽只是我的一滴血化成,却能护你不伤不死,阿箬一定要戴着它,等我回来找你啊。”

寒熄也不知当时自己一时冲动,留下这滴血化作的红玉会给阿箬带来多大的灾难,他不通世俗,也不知人心奸邪,多如他初次所见,是自私的。

他只是想,让阿箬好好地活到他化劫成功之后,到时候他便带她离开小城,离开她不喜欢的吴家,随便去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他也想凡人的一生很短暂,不过几十年,眨眼即逝,他留在人间陪完阿箬这一生,便当是全了小丫头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红玉放在了阿箬的手心,银簪应声而落。

阿箬连忙起身,她穿得单薄,也不顾忌,捡起银簪交给了寒熄,红着脸支支吾吾道:“那,那这个你拿着。”

寒熄接过银簪的那一瞬,便察觉到了簪子的不同之处。

云纹银簪的簪头可以打开的小暗槽中,多了一根少女的发丝,寒熄握在手中觉得发烫。清晨的茅屋里,阳光未入,两股不同的心跳相同地紊乱着,这也是寒熄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阿箬同步,噗通噗通,很快,撞击着胸腔,带着些许酸闷。

他收下了银簪,翻手的瞬间,原先绑在他发上的发带化作烟云,而那根朴素的银簪却戴在了他的发上,然后他看见了阿箬比初阳还要柔和温暖的笑。

“我走了。”寒熄轻声道。

阿箬紧紧地攥着手心里的红玉,缩着瘦弱的肩膀,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亲眼见到他离开才行。

被她这般眼神盯着,寒熄却有些进退两难之感。

阿箬在他踏出一步后,紧跟着上前问了句:“神仙哥哥不会骗人吧?”

不会这次离开后,就不再回来了吧?

世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寒熄即是神明,也是君子,所言自然有效。

可阿箬这话糯糯的,叫人心有不忍,如一头小鹿慌乱地撞入了他的胸腔,鹿角顶着心尖,有些酸疼。于是寒熄没有克制心头的冲动,伸手轻轻揉了一下少女圆圆的脸,对她道:“不骗阿箬。”

寒熄还是走了,这一走耗去了近十年的时光。

他以为渡一人入仙道很简单,可事实上那人曾出变故叫他尤为固执,便是寒熄多番指引也无法更改那人的向死之心。

那人心中的执念未解,便不愿乘风而去,寒熄跟随着那人的脚步走过了青山绿水,踏遍瑰丽山河。他想人间多面,的确好看,待他回到那座小城,重新见到阿箬后,必要也带她看远山近水。

最终那人寻到了他想寻的,也解了他难解的,寒熄跟着他十年,自己也经历了十年凡人的一生。他看见了那人引灵而来的光,看见他步入世外桃源,自此放下人世间的俗情,走向了寒熄一早为他铺好的仙道。

“神明何去?”那人问他。

寒熄道:“要去找一个人。”

“神明与我说,舍俗才能入道,此番神明难道要舍道还俗吗?”那人疑惑。

寒熄微怔,他会舍了他的道吗?

他应当是不会的,他此番入世,本就是为了渡一人入仙道,这是他的劫,所以他不得已才离开神明界。如今他劫难化解,只是尚有一诺未完,那是他来凡间第一次因恻隐之心招惹上的小姑娘,他说好了要回到小城去找她的,总不能失言。

那人没有多说,似乎也不在乎寒熄的回答了,他隐入青山,自此消失于世间,寒熄却仍旧留在青山脚下,站在蓝天云霞之下,慢慢转身,走入尘嚣人烟。

阿箬曾说,爱是见不到会想,见到了会笑。这十年寒熄也曾多次想过她的,到底是那份想念没有他要渡的劫重要,所以他也不曾回去过那座小城,去看看吴家的小茅屋里,是否还有一个叫阿箬的姑娘。

寒熄重新回到小城,站在吴家大门前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嘴角忍不住微扬。

他想十年过去了,阿箬应当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只是不知脸颊是否还那么圆圆的,眼神又是否会因为岁月沉淀,而多了几分疲惫。

寒熄还未入吴府,便听见路过的人对他道:“别靠近那里,他们家闹鬼!”

寒熄一怔,他转身看向路过的妇人,那妇人瞥见吴家的牌匾便忍不住发抖,若不是见寒熄相貌俊逸,世间罕有,她才不会主动走来搭话,劝说一两句。

“闹鬼?”寒熄以神力去探,未曾于这四周探到鬼魂,同样也探不到任何生气。

“是啊!十年前吴家出了一件大事,闹鬼闹了好几年,后来有个道人过来了,镇压了鬼魂,吴家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仅剩的那几个早几年就搬走了。”妇人道:“如今这条街都无人敢来,你也快走吧!”

“那阿箬呢?”寒熄心中一慌,可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了,阿箬有他给的红玉,除非她自己摘下,否则不会有人能伤到她,邪祟更不敢侵扰她。

“阿箬也搬走了吗?可说搬去了何处?”寒熄问。

妇人脸色铁青,她看向寒熄,哆哆嗦嗦道:“她、她便是吴家闹的那个鬼!”

寒熄不曾想过,他临行前的私心,以为留给阿箬的庇护,会害得她经历了非人折磨的几年。

他跨入了荒废的吴家大宅,一步生了结界,将十年前发生的点点滴滴,于此处重现。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吴家好像什么也没变,那几个嚣张跋扈的小姐仍偶尔找阿箬麻烦,见阿箬不搭理她们便多了几句打骂。本来阿箬藏得很好,她如以往一样沉默应对,只是在一次意外被石头砸伤额头时,她额头上的伤痕于众目睽睽之下愈合,自此惹上了祸端。

寒熄说他的一滴血化作的红玉会护她周全的确没错,从此阿箬的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能留过一刻。

阿箬本也很高兴,高兴即便寒熄走了,可他却用另一种方式护着她。

直到这种特殊的能力被人发现,直到他们从对阿箬的试探变成了探究,直到开始有人觊觎阿箬为何会如此特殊,他们对阿箬的猜疑渐渐变质,成了另类的贪欲与妄图掠夺。

怀璧其罪。

阿箬不会受伤之事在吴家传开,便是阿箬那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爹与两名兄长也纷纷跑来问她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这样。他们说阿箬是妖,但阿箬不会任何妖法,她甚至不能反抗两名女子对她的殴打,除去她不会受伤流血这件事之外,她与过去无异。

自私化为野心,询问变成逼迫,任谁也想如阿箬一样,自此无所畏惧。

他们想试试看阿箬究竟能撑到哪一步,也想试试若被一把刀贯穿心口,她是否还会活着。

那是阿箬度过的最难熬的几年,她虽不会死不会受伤,可她的父兄会死也会受伤。吴家的人对他们本就不满,两位兄长也寄人篱下,父亲更是被人捉到了她跟前,当着她的面殴打至残,就是为了问出她如何获得不死不灭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