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1 / 1)

马车内的咳嗽声还在继续,车外浮着一层死气,不用掀开车帘阿箬也能知道里面是个被病魔缠身的可怜人,若无造化机缘,大约活不过一年。

离了人群,阿箬慢慢走回到寒熄的身边。

那火光已经离他们很远,结界内无风无雪,也没有冬季的冷。

这回来的短短一路,阿箬心里想了许多事。

或许与岁雨寨中的人基本死光了有关,寒熄的仙气几乎全部收回,神识也变得清明了许多,阿箬与他说话他会立刻回应,即便还是少言寡语,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与过去不同。

他不再爱游山玩水了,也对那些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并不好奇。

清明之后,青云江两岸其实有不少山林风景,有些地方远近驰名,若换做以前寒熄必然会拉着阿箬在山上山下转上两圈,少不得耽误半个月的时间。有些景致便是阿箬都能看出与众不同来,寒熄却瞥也不瞥一眼,就此略过。

阿箬问过他为何不喜欢看那些山水了,寒熄沉默了许久后,回答一句:“看过很多地方,其实大同小异。”

这世间的山水风景,的确大同小异,奇石险林悬山,能看得出特殊的就那么点儿。有人说奇山像天女散花,有的人说奇石像仙翁观日,但看起来也没那么特别像。

大半年的时间,看似毫无目的地行走,但其实所到每一个地方都是寒熄领着阿箬去的,这回往东陌城走,也是他带的路。

阿箬还以为他这一路不去看山看水,是真的看厌了那些风景,可她听见了苏家仆从和东陌城男人的谈话,听到他们提起了“何神医”,立刻便想到了何桑。

阿箬没去立刻求证,反正他们都要去东陌城,是与不是,到了便知。

方才去生火,也不过是为了救人施以援手,却在路过那男人身边,还是没忍住开口。得到了准确的答案,阿箬也不惊讶,回到寒熄的身边,心却沉了下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寒熄是知道何桑的位置的。

甚至在怀疑,这大半年他未必是真的不喜欢青山远黛,长溪柳风。

“看过很多地方,其实大同小异”并非正面回答阿箬问的喜不喜欢,他没有说谎,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尽快完成阿箬在白月城七夕那夜,云湖画舫上许下的愿望。

阿箬忽而想起来,寒熄的变化并非是从秋风峡后开始的,而是从白月城之后。隋云旨帮她陆续找到了几个岁雨寨的人,恰好那些人,都在寒熄领着阿箬前去的路径上,这才方便了猎云传话。

否则沧州大地如此之广,隋云旨即便找到了岁雨寨人,又如何能立刻找到他们?

无非是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阿箬还记得寒熄为她放出的那盏花灯,浮于空中的灵作为灯芯,那灯芯……是不会灭的。

第102章 生命树:二

何桑, 是阿箬要找的最后一个人了。

阿箬牵紧寒熄的手,才碰上去,对方便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指, 轻声说了句:“很凉。”

阿箬敛神, 将纷杂的思绪全都抛到脑后,顺其自然,是她当下最好的心态。她扬起头朝寒熄笑了笑, 道:“外头的风的确很冷。”

可结界里很暖和, 寒熄的手掌很暖和, 他身上的香味带着温度,只要阿箬靠近便不会觉得冷了。

“我给阿箬暖暖。”寒熄说着,将阿箬的双手彻底包住, 藏在了广袖中。

阿箬的手颤了一下, 顺从地由他拉着,双眼亮盈盈地望向寒熄,这时开始懂得了顺应寒熄对她的好了, 反正也没有几回了。

“神明大人今日不休息吗?”阿箬抬头看了一眼根本不见星空的夜,时辰不早了, 再有两个时辰左右天就该亮了。

寒熄摇头:“我不睡, 阿箬想睡,我给你靠着。”

阿箬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不拒绝, 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我还真的有些困了, 结界便靠神明大人守着了。”

阿箬知道寒熄的能力, 他不需要她的保护, 也不需要阿箬时时刻而守着, 即便知道,阿箬一时半会儿也转不过来,可她愿意学着去改变。说休息,阿箬也就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了,她本没打算真的睡着,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不敢在寒熄身边睡得太熟。

结界内无风无雪,寒熄就坐在阿箬身边,二人靠着路边的一棵树,阿箬的双手被寒熄抓在手里,源源不断的温暖顺着他的掌心运入了阿箬的身体里。或许是闭上眼后感受的环境太过舒适,只打算小憩的阿箬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靠在寒熄的肩上,双腿曲着,整个人显得非常瘦小。

小小的结界里,寒熄给阿箬温暖了双手后也没将她的手放开,他的目光落在结界外雾蒙蒙黑漆漆的夜色里,半晌后才转过头,闭上眼神色坦然地在阿箬的唇角上印下一吻。

比起初次亲吻阿箬时的不安与悸动,这大半年已经发生过太多回后,寒熄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在她睡后短暂封住她的五觉,然后小心翼翼地完成自己内心不为人知的私欲。

十指交握,阿箬的手指很柔软,她的嘴唇也是柔软的。

二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温热与温热相触,鼻尖与鼻尖擦碰。寒熄的嘴唇从阿箬的嘴角蜻蜓点水般移到了她的唇珠上,时而轻啄,偶尔重压,舌尖发麻,也不敢放肆。

食髓知味,实难戒瘾。

一粒莹莹的绿光飘至眼前,浮于空中的灵如萤火虫般,被这结界上的仙气短暂引来,正巧照在了阿箬的眼皮上。

她睫毛颤颤,像是要从睡梦中清醒,寒熄闭上的眼睛不曾睁开,一只手顺着光源而去,纤长的手指收拢,将绿色的灵抓住。

荧光从指缝溜出,照在两扇互碰的羽睫上,寒熄抿了抿唇,屏住呼吸退回,再一吻落在阿箬冰凉的鼻尖上,这才松手放开了那只偷窥的灵。

灵如受惊的小动物,闪烁着微光奔出小小结界,隐入深林不见。

阿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后半夜迷迷蒙蒙地醒过来一会儿,很短暂,她睁开眼看见大雪依旧,侧过头瞧见寒熄的侧脸,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那短暂时间里,她好像听见有人说“醒了”,离他们不远,却被风声吹得朦胧,阿箬没去在意。

醒的是那个从山上滚下来的少年,他本身形消瘦,脸色铁青,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但阿箬将火升起,周围暖了不少,加上烧好了热水与泡开了的饼灌入,那少年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几个苏家的仆从与他说着话,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深夜一个人在山上走,也没个大人在身边。

少年愣愣的,双手捧着瓷碗,雪花漂进碗里,碗里的热水很快就要凉了。

那不敢睡下的男人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向少年几眼,啊呀一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是顾风吧?”

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皮动了动,他抬眸看向男人,眼神很明显并不认识男人。

男人唉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