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阿箬低头一看,才发现寒熄的双脚一直在地上拖着,他是的确没力气了,但凡他能自己走也不会软若无骨地趴在阿箬的肩上。

那双云纹白靴还是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即便在地上留下了两条拖痕也没有沾染上半分凡间泥灰,寒熄所说的脏,完全是他意识混沌之下的猜测。

“没脏,神明大人很干净。”阿箬咬着牙,再将他往上掂一掂。

也不知寒熄想到了什么,竟回了一句:“阿箬,也很干净。”

像是互相夸赞。

阿箬失声一笑,心里有些闷闷的苦涩,她担忧寒熄的身体,可毕竟已经有了几回经验,这次居然还能与他说话。

“神明大人,下次若身体不舒服,请您一定、务必要告诉我,不要强撑着。”阿箬不想再体会一次去拉寒熄的手,却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给冻伤的感受了。

“可是。”寒熄顿了许久,他的鼻尖蹭着阿箬的脖子,姿态亲昵,呼出的气息含着淡淡的幽冷花香:“可是……”

可是什么?

寒熄没说出来,阿箬也猜得到。

可是他昨日才在花灯上写下,希望阿箬心想事成,可是阿箬的心愿就是能尽快找到岁雨寨余下的几人,将属于寒熄的一切都还给他。

所以他察觉到不适了,也看到阿箬跟随银仙儿时的谨慎,他大约也知道银仙儿的确和岁雨寨里的人有关系,一旦开口,阿箬必然会为了他回头。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追着银仙儿出了城,明明知道银仙儿不怀好意,明明还有一个杨姝或许会有危险,她还是放下一切,背上寒熄越过旧城区,一路走到繁华街市上的客栈。

寒熄彻底晕了过去,阿箬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发觉自己对寒熄更了解了一些,这些了解也颠覆了往日她对寒熄的认知。

岁雨寨吃神之前,阿箬与寒熄只接触过短短几个月,且那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也不是常常都能看见寒熄。

不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彼时不了解对方的习惯,喜好。

她过去甚至一度以为,寒熄是清冷高傲的,因为他从不低头,那双眼睛看人,永远都是从眼皮子底下睨过去,轻飘飘地,世间任何生灵在他面前,都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他高高在上,从未下过那棵树,每每伴着冷月,离阿箬很近又很远,近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走入过他的眼底,远到似高悬夜空的孤月,她永远也触不可及。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寒熄很温柔,很有耐心,很细腻,他是个善于为他人着想的神明。

过去的阿箬哭着说又见到人死了,他会变化出小蝴蝶驱散她的悲伤,说她的眼泪像珍珠。

阿箬说白一被人欺负,说白一的背上是王八时,他却对阿箬画出的小王八说那是玄武,给她讲了一段传奇的神话故事。

阿箬说她没有名字,岁雨寨里的人都喊她“阿妹”,寒熄便给她起了个简单的名字。

箬,是她经常吃的那种植物,他曾把她手里的三根箬竹根,变成了三只漂亮的小银雀,每一个银雀的羽毛折射出的光,都是她以往不曾见过的大千世界。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神明。

哪怕忍着自己难受,也不会叫阿箬为难的。

将寒熄放在床榻上,阿箬的身上已经被汗透,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热,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因为那些过往回忆越是体现出寒熄的好,便越显得岁雨寨罪恶滔天。

她脱了寒熄的鞋子,虽说他鞋面看上去就像从未下过地,可阿箬还是想看一眼他的脚尖,看看有无磨伤。

阿箬脱了寒熄的鞋袜,捧着他一双洁白干净的脚,上面没有任何磨伤,目光所及的每一处,从脚趾、脚背到脚踝,都似精雕细琢之工。

阿箬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足上,手指虚空划了一下他的脚踝处。记忆中,那里曾环绕着两颗铃铛,无线无环,顺着他的脚踝缓慢旋转,现在没了。

寒熄这一晕,又是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期间阿箬听到客栈的小二提起杨家丢了姑娘,正焦急忙慌地满城寻找。阿箬倒想告诉他们往旧城那一块去寻,可话没说出口,便听到小二下一句道:“有几个说见过杨小姐的,都被周大人抓到衙门去问话了。”

阿箬的话吞了回去,她现在可不便被人抓到知府衙门。

晚间天阴沉沉的,一过子时便开始落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窗棂,阿箬守着寒熄一日一夜不曾休息。屋内的烛火到后半夜便灭了,前两日七夕的热闹随着这一场大雨也淡了下去,湖面上破损废弃的花灯昨日一天被人打捞上来,避免烂在湖里害死了鱼虾,一切恢复如初。

终于在第二日早间太阳还未升起,天也未亮雨未停时,寒熄动了一下。

阿箬一直都在给他扇风,见人睫毛颤动,有要醒来的趋势,便立刻凑上前询问:“神明大人,您好些了吗?”

寒熄仍有些疲惫,在见到阿箬的一瞬还能勾起一抹笑,唤她名字:“阿箬。”

“嗯。”阿箬抿了抿嘴,有些不好受,她见寒熄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问:“要抱吗?”

寒熄怔了瞬,又是一笑:“要。”

他没起来,仍靠躺在床上,阿箬收了银花折扇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又不敢将全部的重量压下,便手肘撑了一半,忍耐地抱住了寒熄,也学着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静谧的屋内响起,有些紊乱,比窗外的夏雨还要急。

那是阿箬的心跳,此刻贴在寒熄的胸膛上,宛若他也有了心跳。

阿箬问他:“您的铃铛呢?”

寒熄闻言,惯性地动了一下左腿,他才察觉阿箬将他的一双鞋袜给脱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一句:“可以碰一碰,你的心吗?”

阿箬的耳尖在一瞬通红,于是心跳的声音更加急乱,响在两个人的耳畔。

那不是她的心,那是寒熄的心,她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阿箬牵起寒熄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贴上了自己的肋骨,寒熄的五指划过丝滑的衣料,往上几寸,掌心贴在了阿箬的心口处。

阿箬不敢看他,一直低着头,双手紧张无措地藏在袖中捏紧,忍耐着心跳,却忍不住那颗心为寒熄而悸动。

这一回寒熄没有因为她胸前浑圆软白而捏两下,他认真地感受着那颗心脏在阿箬的身体里跳动着,随着她的情绪起伏,随着她百转的心思而动,或快或慢,皆源自于阿箬。

“它长得很好。”寒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