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作,只是用手轻轻摸着画中兰旋云的脸颊。
黎判从刚才为止一直站在角落,充当护卫一般的角色,直到此时他才上前几步站在余烬身后,弯腰看向他面前的炼狱图。
画中的青年闭着双眼,模样斯文儒雅,气质却清冷,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这就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但黎判却不会这么想。
“他是谁?”他问,语气很是冷静,表情却隐藏在了阴影里。
余烬没有抬头,他一直沉默着,手抚在兰旋云耳边,似乎十分不舍,最后反倒是黎判失去了耐心,他半弯着腰,一把从身后按住了余烬的手,把他整个困在自己的怀里。
余烬反而笑了,抬起眼皮道:“我早就说过,我男人很多。”他语气奚落:“怎么,你后悔了?”
环境宁静,两人姿势又暧昧,偏偏他说的话语十足刻薄。
黎判就怕他这样,平时对于其他人,但凡他有表现一丝的不愈,余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冷嘲热讽。
黎判安静了半晌,才平淡道:
“我说过,你不用试探我。”
他不知道余烬到底经历过什么,现在变得这般容易猜忌别人,如同一只刺猬一般,总要拿着无数尖刺去面对其他人,尤其是黎判面前,仿佛这样才会让他安心一些。
余烬扬着眉不说话,但眼神里依旧充满嘲弄。
“我既然三年前没有走,那三年后也不会走。”黎判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余烬一顿,突然冷笑一声:“怕?是你想的太多了吧。”
黎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他这样的语气,登时就要发怒,但最后他忍了又忍,还是叹了口气,先一步妥协了:“罢了,我不想跟你吵,我去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直到黎判的身影看不见了,余烬才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脸上满是懊恼神色。
“你不能总这样。”麓野旁观者清,道:“魔修功法,越修炼性子越乖戾,更何况你的过往只会变本加厉。”他倒是希望余烬的性格越怪越好,毕竟这才是魔修,孤家寡人才是他们这种人的归宿。但恐怕是与余烬相处久了,知他一路走来的不易,竟也让麓野这个天生魔人有几分心软,不由自主地劝解道:“你若能狠下心对他们冷淡也好,却又根本做不到,这样互相伤害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余烬安静着,只是又摸了摸画中的兰旋云,许久才道:“我倒是也想跟旋云一样能对他人抱有‘信任’的感情,可这真的是太难了。”
可能是最近时常听到孟樱殊的消息,让余烬总是情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十八岁时的愚蠢,无论现在有多少人陪伴在他身边,他却总觉得如同高空楼阁,随时可能塌陷。
他不愿也不敢让自己彻底信任其他人,若有朝一日再被背叛,才不会那么痛。
而他在黎判表现的咄咄逼人,也是怕黎判再次抛弃他,与其让他嫌弃自己,倒不如自己先去嫌弃他,仿佛这样才能占据主导地位一般。
这种幼稚的心态,只有面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黎判时才有,可惜余烬自己永远不会承认。
麓野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个人真是有的磨了,余烬心结一日不解,他们就一日难以真正交心,只可惜这种事外人无法插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珈蓝盛会
第一百二十八章珈蓝盛会
珈蓝盛会举办的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虽然如今佛门式微,但法苑寺做足了准备,三年前就开始造势,让即使是凡人世界的幼童,都知道法苑寺今天要举办一个盛会。
所以一大清早,街上便涌现出许多外地的修士来,尽管汇鹿城已经相当繁华,但依旧人满为患。
法苑寺离汇鹿城大约有十几里,修士驾着灵器很快就能抵达,只是现在这么多的人,法苑寺其实没有能力维持众人的安全与秩序,但他们主持是个聪明人,估计早就想到此事,所以他们已经借了汇鹿城的地方,将盛会举办在了城中最大的广场。
汇鹿城是一个规矩极多的修者城池,其中最明确的一点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在城中动武,甚至连飞行灵器都不能使用,所有在城中的修士都只能依靠双腿行走。尽管这些规矩很多城池都有,大多也并不严苛,但这汇鹿城的城主是个返虚期高手,有他坐镇,城中又时时刻刻有修士队伍巡逻,最重要的是几年前的确有人不听城中修士劝告而动了手,尽管那人来历很是不凡,但最后还是被城主一杀了事,所以之后他的规矩就再没有修士敢挑战了。
余烬与黎判混入人群中,一前一后来到了汇鹿城的广场之上,在昨天之前这里还到处都摆满了修士的摊位,今天却已经完全空出来,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好了一个巨大的台子。
台子四周只摆了几十张流木雕花椅,周围还有僧人把手,那些椅子虽然样式简单,但余烬已经在麓野的耳濡目染下知道炼器一脉不少事,而这流木,便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炼器材料,可见这椅子看似普通,但定不是凡品。余烬猜想,这些椅子应该就是给那些大宗门准备的,法苑寺要彰显自己门内的朴素,却也不敢真的怠慢了那些贵客,所以准备的很是费心,不是真正懂行的人根本不了解它的贵重。
除了这些座椅,那处于广场正中的台子更是如此,所有的木料都是选用极好的木材,上面雕的图案繁复,只是没有上色,保有了木材最原本的颜色,而台子上的地毯与上面装饰用的布幔更是昂贵,正中摆着一个十几尺高的木质佛像,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佛祖闭目微笑,慈眉善目但不怒自威,很是庄严肃穆,佛像结跏趺坐在巨大的莲花之上,左手横置在左膝,右手向上屈指做环形,背后金轮显现,显然是一座说法佛像。
佛像面前摆着一个案台,上面只放着卷卷经书,案台下还有两个黄色的蒲团,此时佛像两侧还站着两个法苑寺的僧人守护,他们都穿着灰色的僧袍,衣着简朴,面容却十分硬朗,看起来甚至有点凶神恶煞。
而在这台子外的广场上,则也摆了不少案台与蒲团,显然是给那些准备参加这次盛会的修士准备的。
案台上准备了和蒲团数量相同的茶碗还有经书,余烬看见有人好奇想上前翻阅,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制住了,应该是禁制,随即就有小沙弥过来道歉,只说时辰未到,却把人引在蒲团之上,恳请他等候片刻。
那修士显得有些恼怒,十分想要动手,但想想城主定下的规矩,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余烬不动声色的往人群边缘走了走,人却更加接近中央的台子,他还想再往前迈几步,就有另一个小沙弥走过来,同样把他引到蒲团面前,态度十分恭敬,但很明显是阻止他继续靠近流木椅和佛台了。
余烬便也从善如流的坐下,在他之后的黎判也已经被人引着来到蒲团前,就在他的右后方不远处,他们两人看似是陌生人,其实中间距离把握的暗藏玄机,无论是谁如果出了事,另一个人都可以及时跳起抵挡。
他们两人如今都在风口浪尖上,一个是醉欢宗的叛徒,另一个是一剑宗的叛徒,不过黎判以往在一剑宗名头虽响,却鲜少有人知晓他的模样,但余烬却算是出了大名,他在阴阳宗做的事,还有击杀数位追杀者的成就,早就被人传开了,但傅青霜并不认输,尽管没有再派弟子来,却据说已经花了重金聘请杀手来杀他。
至于黎判,当时他也留下了影像,可他毕竟曾是一剑宗的弟子,就算是叛徒,傅青霜也怕做了什么引得一剑宗与他交恶,追杀令上并没有提他,反而将怒火加倍的付诸在了余烬身上。
因此这次出行,黎判只带了一个斗笠,而余烬却已经变更了脸上的骨骼,造就了一个虽然和他有些相像,却明显是不同人的一张脸来。
来到广场上的人非常多,那些小沙弥忙个不停,但动作却很利落,不一会儿就把人都引着坐下了,即使如此广场之上还有将近一半的蒲团是空着的。
也有人想趁乱闹事,人少的会被守护在四周的武僧请出去,人多了的话城中的护卫便会出面,只留下几声惨叫和那些闹事修士的背影,使得剩下的大多数修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保持了安静。
紧接着,就有年龄大一些的法苑寺弟子出现,他们同穿灰色僧袍,但却并没有剃度,这些年轻人举着茶壶,为每一个到来的宾客斟茶,余烬举起杯闻了闻,便发现这竟是品质不错的灵茶,即使在修士茶楼,这么一壶灵茶也要费不少灵石,而一旦有人的茶碗空了,不等对方招呼,那些奉茶的僧人便会再次出现为他斟满。
法苑寺哪来的那么多钱?他打量了一会儿那些弟子,便看出这些人年龄不大,可功夫都不弱,而且似乎都是体修,不过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出法苑寺如此富有的秘密。
直到此时江时尧与徐离朔才缓缓赶到,因为认出徐离朔是一剑宗的弟子,所以那接引的小沙弥很是恭敬的把人带到了那些流木雕花椅前,台子左右都有,徐离朔选择坐在了左手边,而江时尧虽然厉害但平时名声不显,如今也借了徐离朔的光,和他一起坐在了左手第二排。
江时尧一坐下就东张西望,似乎想找什么人,最后还是徐离朔对他说了什么,他才勉强的坐回椅子上,可脸色却有些不高兴。
徐离朔叹了口气,想哄哄他,偏他自己并不擅长这些事,烦恼之下脸色显得更冷了,如果不是江时尧这段日子与他也相熟起来,恐怕真的会被他吓哭。
余烬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特意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这次盛会徐离朔是顶着徐离虞渊的名头而来的,至于江时尧,尽管丹华宗还在找他,但有徐离这个一剑宗弟子在身侧,估计他们也没那个胆量来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