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问得直接:“周溯,你生气了吗?”
“没有。”
他只是厌恶这样的自己,做了件错事。
大晚上把她拐到这里,还要筹划着进行那个幼稚又可笑的复仇计划。
尤其是她看向他时,眼底那样坦然和清澈,让他负罪感更甚。
梁晚想不出哪里惹得他不高兴,回想着细节,最后温吞道:“我没有觉得你朋友的那个玩笑有冒犯的意思,可以接受的。”
梁晚真诚地说:“他们都很有趣,无拘无束,跟他们说话也很轻松。所以周溯,谢谢你今天带我去那里玩。”
周溯从镜子里看到她微抿着唇的白净的脸,车内暖光将她眼睫照得很长,眼睛跟小鹿斑比一样,又乖又纯。他挪开视线,深吸了口气。
算了,哪怕是件错事,他还是错得更离谱一些吧。
*
现在是十点半,裴延川撑着一把黑伞在酒店大厦前等待。
秦筱一个小时前跟他告别后回去了,宴会散了之后留下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裴总,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秘书说,“梁小姐说不定是自己回家了。”
被浓墨吞噬的夜色里,裴延川注意到,不远处有车辆缓缓驶来。
亮光穿透灌木丛,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泊车处,昏黄路灯下,梁晚从车里下来。
裴延川眯了眯眼,看清了对面那个落影修长的男人的面容,握伞的手有一瞬间的紧绷。
不知是不是凑巧,周溯也恰好看到了伞下的他,目光平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裴延川:“晚晚,这里。”
梁晚跟周溯说再见后,小跑着朝裴延川奔来。
“去哪儿了?”
“宴会太闷,恰好碰到一个同学,出去转了一圈。”
梁晚解释说她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
裴延川把伞向她倾斜,“以后要是不想来这种场合,可以不来。”
离得远,周溯没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了那句“晚晚”。
他靠在车门的一边,烦躁得摸出根烟来抽,狠狠吸了一口,两颊微陷,吐出烟雾。
晚晚。
啧,叫得可真是亲切。
周溯倚着车门,有一会儿,任由雪花飘落,在他头发和肩上落了些柳絮般的白。
没想到裴延川还敢主动过来,周溯就是在这儿等他的。
毫无预兆的,裴延川挨了周溯一拳,迅速,用尽全力的。他也没躲,只是抬手擦了下嘴角迅速红肿起来的地方,“小溯,t?没必要一见面就这么动手吧?”
周溯沉着脸,“闭嘴,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裴延川:“行,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上回跟你说过吧。”周溯眼神冰冷,极力克制愤怒和戾气,“别他妈再出现在我面前。”
裴延川答非所问:“你是晚晚的同学?”
没得到回答,裴延川当作他默认了。
“你喜欢她?”裴延川继续猜测道。
周溯抬眼,忽然笑了下,“你呢?你这个杀人凶手居然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生活?”
18.回溯
裴延川早些年行事放浪得很,离经叛道,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肆意妄为,身边的女孩一个接着一个换,周围聚的也都是些纸醉金迷荤素不忌的狐群狗党,后来被送去国外镀了层金回来才有所收敛。
周繁跟他的故事说来也简单俗套。
周繁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去西部旅游时碰见了裴延川。她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视野宽阔明亮得过分。沿途掠过的风景像是一幅曝光过度的画,明晃晃的。
周繁是和小姑一起自驾游,中午入住酒店时碰上点麻烦,裴延川刚好来酒店的购物处选购东西,顺便帮周繁解决了问题。
那个眉眼锋利,像风一样肆意坦荡的少年出现时,周繁的视线像是在放慢电影,不经意卡了半帧。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偶遇,没想到后来又在读大学的城市里碰到。
两个都是优秀且具有吸引力的人,相识之后发展为恋人是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裴延川的心太野了,根本不会被束缚住,周繁只不过他那么多交往对象中的一个,几年之内两人分分合合,几经波折。
周繁也不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那种性格,看清之后,她最后一次打算跟裴延川彻底划清界限时,发现自己怀孕了。
周繁很平静地告诉了裴延川,两个人协商一致,认为孩子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不幸的是,周繁一个人去医院的路上出了意外,车祸并不严重,却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伤。周繁那么爱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接受不了手臂和腿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左耳的间歇性失聪、脑震荡后遗症,以及再也不能孕育生命等一系列缺憾。
周繁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家境优渥美满,成绩优秀,顶级top学府的高材生,从来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没有遇到过一点挫折。
她本来是完美无缺的,可以拥有光明坦荡的前途,可是躺在医院的那几个月里,她悲哀地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架残破的停滞运转的机器。老旧了,生锈了,不再光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