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闻玉白打心眼儿里讨厌自己这副样子,他甚至不想看?到闻长生眼睛里倒影出来的自己,于是便匆匆转过身,冷下银月般的眸子,箭一般冲出了灌木丛。
不得不说,兽态的身体机能,比人类好出不止一星半点?儿。
黑暗中,他的视力、听觉、反应力、行动力都大幅度提升,那种感知细致覆盖到每个角落的体验,让他全身的毛孔都微微舒张起来。
婆娑的月光之下,风拂过他全身银白色的兽毛,丛林的树叶簌簌划过他的皮肤,草本?植物的气息包裹起他飞速前?进的身躯。他竭力迈动四肢奔跑,坚实的脚爪踏在布着苔藓的青石之上,轻盈的步履敲击出原始的鼓点?。
兴许是赶路的心情紧绷急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逐渐上升,但这并非病态的高?热,而是切切实实的,血液沸腾的感觉。
一开始,这样的变化?让闻玉白微微感到了不安,他想克制那份原始的躁动,但只?要微微一动这个念头,脚下的步子便注定?减慢下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闻玉白只?能放任自己这样跑着。他似乎能感觉到泥土的气息、花草的芬芳、露珠的潮湿纷纷杂糅在一起,慢慢顺着脚掌的肉垫渗透进自己的血液里。
那一刻,人类的灵魂似乎彻底被这副身躯冲出体外,他在月色下狂奔着,他的焦急、他的暴躁、他的兴奋、他的愤怒,甚至是他近乎燃烧的体温,都变得无比的直白无力。
他隐约感觉得到,这一路似乎有不少人试图阻拦过自己。
有人拿着钉枪在丛林中埋伏他,有人拿着刀剑企图刺伤他的身体,有人在他面前?摆出了巨大的捕兽……但他的大脑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本?能,只?能条件反射般一次次伸出兽爪,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全部拍碎。
他在疯狂地前?进着,什么都拦不住他,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只?发疯的野兽、毫无顾忌地在丛林里冲撞。
“畜生永远都是畜生。”此时,闻风清的声音,宛如魔咒半在他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闻玉白骤然清醒,收缩成一根细线的兽瞳猛地复原,视线一阵颤动旋转,他咬着牙,强行逼着自己停下了步子,尘土滚落,爪子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
赶回来了。闻玉白看?着眼前?熟悉的埃城建筑,又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沾满鲜血的兽爪,一阵恍惚。
头疼得厉害,但是速度真的很快……还算值得。
闻玉白咬咬牙,强行将浑身快要满溢出来的兽性?狠狠收回,有些艰难地变回了人形。
这种强行压制兽性?的感觉,比喷嚏打了一半又憋回去还要痛苦,仿佛一个暴脾气的家伙积聚了满肚子的怒气,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被人拍拍肩膀说:“别气了,多大点?事儿,忍住。”
闻玉白狠狠打了个冷颤,一阵反胃,差点?儿吐了出来。
但他没工夫在自己身上多耽误时间得快点?跟梅尔会合,赶紧找到兔子才行。
咬着牙赶到约好的碰头地,闻玉白看?到了梅尔,此时他面色凝重,来来回回在长廊踱着步。
看?样子情况有些不妙。闻玉白皱紧眉,赶忙上前?:“抱歉,来迟了。”
梅尔看?到他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已经很快了……跟我来吧。”
猫和狗的气场总有种天然的相斥,再?加上他们本?身都是话不多的,两个人只?是你来我往了这么一句,便一言不发地赶起路来。
梅尔行动时更习惯变成猫,动作显而易见地更加轻盈敏捷,隐藏也更加的方?便。他有些担心闻玉白跟丢,习惯性?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人在黑暗中的视力极好,半点?儿都没有被自己甩掉。
太敏锐了,远远超出了一个家养犬该有的程度,梅尔皱起眉,感到了一股不妙的压力。
一路沉默之下,一猫一狗迅速赶到雪茸的失踪地。闻玉白看?着面前?的旧教堂,眉头紧锁。
“就在这里。”梅尔变回人形,压着声道,“他们在另一个巷子口把?人迷晕了,一路带到了教堂里,我不方?便追进去,但是知道他们进了哪间房间。”
深夜,旧教堂的大门早已紧闭,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金属大门之上,像是冻上了一层破除不了的冰霜。
隐约间,一阵冷风吹过,梅尔的耳朵颤抖了一下,接着漆黑的猫猫都警觉地站立起来。他皱紧眉,看?了一眼闻玉白:“小心,有埋伏。”
“嗯。”闻玉白的耳朵也动了动,但他的面上看?不到紧张,只?是回头上下扫了梅尔一眼,平静又直白地评价道:“你看?起来不大能打。”
“……”梅尔的猫耳有些委屈地背到了脑后,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
“那你别跟来了,拖我后腿。”闻玉白说,“去跟那俩小子碰头,叫点?靠谱的支援来,这边交给?我。”
梅尔一向是不服管的,更不服这样讲话难听、还爱装逼的人的管。但不知道为?什么,闻玉白一开口,他便条件反射地选择了服从?。
他向闻玉白交代好具体位置,便转头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闻玉白看?了一眼面前?紧锁的大门,再?次竖起耳朵里面确实有很多人悄悄埋伏着,虽然百分百伤不到自己分毫,但毕竟浪费功夫、耽误时间。
那兔子可娇气得很,自己现?在是一秒钟都耽搁不得。于是闻玉白毫不犹豫地绕到侧楼,走向梅尔指认的那间雪茸消失的房间窗外。
窗户的材质是教堂常用的彩色琉璃,玻璃内部被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起到天然的遮挡作用。
“砰砰砰。”闻玉白伸手敲了敲窗户。
“谁啊?”房间里传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显然是正做着好梦,却被敲窗声突然扰醒。
闻玉白没有作声,又敲了敲:“砰砰砰。”
窗户建得很高?,连闻玉白这样的身材都只?能堪堪露出头来,翻越上去更是几乎不可能的难度。因此房内的人有恃无恐,直接走到窗台边,拔起插销“咔!”
一声轻响,还没等对?面推开窗户,闻玉白便直接伸出手臂,将窗户猛地拉开。
房间的主人只?是一个晃眼,就看?刚才还在窗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轻松翻过了近一人高?的窗沿,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板上。
男人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杰克·福德。”闻玉白冷冷念着他的名字,尖锐的兽爪快要刺穿他的颈动脉,“入口在哪儿??”
男人结结巴巴:“什……什么……?”
闻玉白二话没说,直接伸出另一只?手,“咔”的一声掰断了他的右臂,冷冷道:“别装。”
“啊啊!!”一声惨痛的尖叫,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断成九十度的胳膊涕泪横流,“在……在我床下……”
闻玉白皱起眉,单手将他的木床推到了一边。胡桃木的地板上,一个一人宽的铁制暗门赫然于眼前?,门的周边都喷了迷惑性?的气味用于掩人耳目,但仔细嗅闻,就能剥离出一缕细微又复杂的气息来。
啧,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