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阮镶玉被剥去了华贵的锦衣,换上了一身破旧的单衣,瑟缩地跪在御花园的积雪之中,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狼狈得不像样子。

永熙帝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惩罚阮镶玉,只是说,阮镶玉是对帝王不敬。

温迟鹤站在人群中,他不用猜也知道,阮镶玉偷情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永熙帝的惩罚从不温和,也从不留情。他先让人将阮镶玉绑住,直接拖入结冰的湖水中湖水刺骨如刀,冰面破裂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中格外清晰,阮镶玉被按进水中,剧烈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御花园静得落针可闻。

永熙帝负手站在湖畔,面无表情地看着,淡淡道:“一个时辰,盯着,别让他溺死。”

湖水冰寒蚀骨,仿佛要割裂人的皮肉。阮镶玉挣扎了许久,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口唇乌紫,整个人在寒水中僵得如同破布一般,被刽子手们拖出来,扔在雪地里示众。

他浑身湿透,狼狈地缩在皑皑白雪之中,额发结着冰霜,嘴唇颤抖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眼神呆滞地望着天空。可他甚至连昏厥的资格都没有。冰冷的雪水当头泼下,他猛地睁大双眼,浑身战栗,颤抖着爬行。

永熙帝不急不缓地走近,垂眸俯视着他,嘴角微微勾起。

“让他多活几天,朕还没玩够。”

几碗苦涩的汤药被强行灌入阮镶玉的喉咙,药汁顺着他下颚滑落,他猛烈呛咳着,却一点也吐不出来。这是续命的药,不让他死得太快。

接着,他被拖往废弃的地下粮仓。

温迟鹤站在人群里,看着一扇破旧的木门被打开。黑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腐败的米袋堆积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霉变和腐臭的气息。最让人胆寒的,是那些黑影数不清的老鼠成群结队地在角落里窸窸窣窣,红色的小眼睛在黑暗里泛着森冷的光。

阮镶玉被扔了进去。

木门“砰”地一声关上,刽子手插上门闩,外面只剩下无数人屏息站立的沉默。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温迟鹤能想象到,密闭的粮仓内,阮镶玉惊恐地甩开身上的老鼠,四处逃窜,可老鼠们被温暖的血肉气息吸引,撕咬着他的肌肤,利齿啃噬,他却无处可逃。

永熙帝就站在一旁,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那尖利的哭嚎,神色漠然,仿佛在听一首戏曲。

温迟鹤和其他妃嫔,只能站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每天都被迫站在这里,听着牢门后的惨叫,每隔一日,刽子手便打开牢门,看看阮镶玉是否还活着。不给医治,每日只丢进去一碗冷饭,仿佛是在欣赏猎物被缓慢折磨致死的过程。

阮镶玉熬了整整四天才在那座鼠窖里死去。等到刽子手再度打开门,他已经只剩下一具千疮百孔的皮囊,身上布满被啃噬的伤口,血肉模糊,死状恐怖至极。

温迟鹤望着那具尸体,身子微微发抖,指尖一阵冰凉。

*这座皇城,真的疯了。*

温迟鹤从来不喜欢阮镶玉。甚至,这人曾欺辱过他不止一次。可当他站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阮镶玉在鼠窖里苟延残喘数日,最终死得千疮百孔的模样时,他心底却止不住地发冷。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他知道,阮镶玉最怕老鼠。他曾经在阮镶玉宫中受罚,被迫站在院中不准离开,亲眼看见一只小小的老鼠窜过,阮镶玉登时脸色煞白,连声尖叫,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死死攥着宫女的手,浑身颤抖不已。

那时的温迟鹤,只觉得好笑平日里颐指气使,仗势欺人的妃嫔,竟也有怕成这副狼狈模样的一天。

可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永熙帝是知晓阮镶玉怕老鼠的,所以才这样惩罚阮镶玉的。最残忍的刑罚,不是凌迟、不是毒杀,而是让人在恐惧中,一点点崩溃至死。

阮镶玉死得可怕。

可更可怕的是,他的死,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让温迟鹤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他也被发现了呢?他会被如何惩罚?

他也听见了旁人低声议论,隐约提起冷宫中的那个“丑姐”。她也是因为背弃帝宠,与人苟合,才被罚至冷宫。她最怕狗,也不喜欢别人说她丑,所以永熙帝便在她脸上刺了个“醜”字,让她与狗同住,屋内满是镜子。

温迟鹤指尖一颤,手心渗出冷汗。若有朝一日,他被揭穿了,他的软肋会是什么?永熙帝,又会如何处置他?

*

深夜的冷宫废殿里,寒风透过破败的窗缝渗进来,角落里的一盏炉火,成了唯一的暖意。红薯已经烤熟,温迟鹤捧着它,掌心被微微的热度温暖着。他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火光映照下的段沐尘,那人低着头专心啃着红薯,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似乎完全没听进他刚才那些叨叨絮絮的恐惧和担忧。

他轻叹一声,忍不住失笑:“尘儿,你可知道我在说什么?”

段沐尘抬起头,嘴角沾着一点红薯的碎屑,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什么都不说。

温迟鹤盯着他沉默的模样,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你就是个傻子,你哪里懂。”

火光摇曳,映出他脸上的落寞。

他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替段沐尘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手指触碰到那人微凉的唇角时,心头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自嘲地低声笑了笑:“不过,你这傻子啊……也是这深宫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火光燃烧的微响填满了夜色,他望着这破败宫殿,心口却像压了一块石头,重得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想起丑姐。想起她脸上的“醜”字,想起她日复一日地在冷宫里发疯,想起她在屋内对着满屋子的镜子哭泣。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我哪天要是真被发现了,真是宁愿死了算了……”

段沐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捏着红薯的手顿了顿。

温迟鹤没注意到,只是继续望着炉火,喉咙里滚动着苦涩:“我真的不想像丑姐那样,一辈子疯疯癫癫地被关在这里。”

他垂下眼睫,盯着手里变得微凉的红薯,声音变得更轻:“你说……皇上会让我死吗?他会怎么对付我?”

没有人回答他。

温迟鹤舔了舔干燥的唇,觉得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他苦笑了一声,低低地自言自语:“其实……我死了也没关系。只是你怎么办呢?”

他终于抬头看向段沐尘,那人仍旧沉默地盯着火光,手里的红薯被攥得紧紧的,像是根本没在听。

温迟鹤怔了怔,嗓音微微发哑:“你……你就是个傻子啊。我真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小鸟,你不要我了吗?”

段沐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温迟鹤,像是在认真等待答案,又像是在揣摩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