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还发生了一件几乎将他们都撕裂的大事。沈宗庭所狙击的E对?冲基金正式宣布破产,将一场长?达12年的“复仇”彻底画上句号。
E基金宣布破产当日,引发了一场几乎震荡整个金融市场的风暴,屏幕上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不断下跌,不少金融机构的动脉破裂喷血,股票和债券跌幅惊人,财富烟消云散。
这一切的起始,其实是?孟佳期在高烧结束之后,看到了两个来?自Amy的未接电话。
自她跟了沈宗庭之后,她和Amy之间?便渐行渐远,看到Amy的电话,她积极地回拨过去?给她,却只收到了嘟嘟嘟的忙音。
敏锐的第六感,让孟佳期心神不宁。
只是?眼?下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无暇顾及Amy的电话。她拜托梁风忻替她转手E essential。
在她的用心经营打理之下,E essential极具品牌价值,很快便脱手。
在转让合同?上签字的当天,孟佳期再度去?了E essential的门店,站在旋转玻璃门前,她想起刚开张那天,沈宗庭命人送了她十六个“开张大吉”“恭喜发财”的花篮,还请到了一堆时尚界业内人士为她站台。
明明只是?两年多前的事,已经恍如隔世?。
她想,相爱一场,她也不亏。她是?喜欢沈宗庭的,喜欢他的长?相,他的权势,他的兴味萧索,喜欢他审美极好?。
只是?现在已经喜欢不动了,她深深地理解了那个词,“累觉不爱”。
但就在孟佳期走出门面旋转玻璃门的一瞬,“砰”地一声,似有重物从高楼坠落,落在她眼?前。掉落的并不是?重物,而是?一个人。
是?Amy的男朋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正值三十而立、事业上升期的男人,缘何要选择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明他经历前半生的苦读,靠知识改变命运,才从内地一步步走到港城,在证券交易所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找到了Amy这样可爱的女朋友。
明明,他差一步就要和她结婚了。
据说,他生前最后一个目标,是?在港城买上一套自己的房子,用自己的房子装他和爱人的故事。他将希望寄托在债券和股票上,但E基金的破产,让他手中的票变得一文不值。
没有人懂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地点坠落。
吃着人血馒头的看客们口口相传,他选择这个地点坠下,是?因为大厦一楼的门面,正好?是?一位资本大鳄为情人所开的工作室。
那位资本大鳄狙击E基金,导致了这一悲剧的发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段时间?,孟佳期总是?做噩梦,惊惧,在梦中看到Amy男朋友死不瞑目的双眼?。
其实相较于噩梦,她更不敢面对?Amy。她宁愿对?Amy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她和沈毓白饭局结束后,在长?街看到她的那次。当时她穿着小香风的套裙,挽着男朋友的手,在人世?烟火中蹦蹦跳跳,幸福洋溢周身。
孟佳期还深刻地记得,她被沈总庭伤害到最深时,是?Amy带她去?天台吃小蛋糕,带她散心。对?于Amy,她永远心怀感激,但她又回报了Amy什么?坠楼而死的男朋友?
是?她爱着的沈宗庭,间?接地杀死了Amy爱着的男人啊。
在Amy男朋友坠楼的现场,孟佳期双腿发软,靠在墙上,眼?前一片发黑,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想要走开却迈不动步。
是?沈宗庭穿过熙攘的人群,脱下身上外套,裹住她的脑袋,抱她离开现场,一如当年从马匹拍卖会离开时,将她如公主般抱走。
“期期,别?怕。”眼?睛被蒙住的一瞬,她听到他的嗓音,依旧是?揉皱羊皮纸一般的低沉音色,嗓音平和中透着镇定。
好?像刚刚在他眼?前死去?的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别?碰我。”她挣开他,眼?泪糊了整脸。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平静?他怎么可以?就好?像事不关己。可是?,明明是?他,明明是?他...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沈毓白的狞笑。唯二跟沈毓白的私下接触,沈毓白都在强调一句话,那就是?,沈宗庭和他沈毓白、和沈鹤录一样,他们都是?冷血、自私、残忍、冷酷之人。
沈毓白说,沈宗庭只对?她一人特殊。他有其阴暗自私,有其血腥残忍,可他却将为数不多的爱、温柔、柔软给了她。
他几乎是?把他的心捧到她面前,任由她肆意处置。
她该庆幸吗?不,更多是?心凉。她想起她曾反复地、嘴硬地告诉沈毓白,外部压力不能分开他们,只有内部矛盾可以。
可她和沈宗庭,果真成?了俄狄浦斯式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为了逃脱既定的命运,远离亲生父母,却还是?成?了弑父娶母的罪人,以刺瞎双目自我放逐为结束。她和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都坚定地告诉自己,外部矛盾绝不能把他们分开,但外部矛盾会激发内部,她恨他的“不婚主义”,震于他的残忍无情,惊惧而又无能为力。
越不想分开,最后越是?会分开,万分无能为力。
其实她分明收到沈宗庭的求婚了。只是?阴差阳错,步步来?迟,在她最在意的时候没有等到,后来?等到了却已经不想要了。
一天晚上她被噩梦惊醒,哭红双眼?,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语无伦次地说“离开”之后,掏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她一眼?认出,那是?一颗极其浓郁的克什米尔蓝宝,全?净,偏硬朗的祖母绿形切割大刻面,和沈宗庭日日不离身的男戒是?一对?婚戒。
他执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试图将这枚蓝宝石戒指推入她中指,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头,极力抵制,低低地拒绝他,语气坚决。
“不要。”
她如何说出“要”这个词?横亘在他们之间?交错的伤疤,Amy空洞的脸,抑或是?坠楼男人不瞑目的双眼?。她不再抱有的期待。
孟佳期的抗拒实在明显。沈宗庭眼?中有深深的痛楚,哑声问?:“我来?迟了,对?吗?”
他已经单膝跪在她身前,以一个最传统也最虔诚的姿势,恳求她嫁给他。
他要给她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可她却已经不要了。过期的爱情,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
“期期,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他握着她的手,握得生疼,低声下气地求她。
沈宗庭还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是?他来?迟了,他又一次来?迟了。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你听我说,我这辈子做过很多个噩梦,有一些仍是?梦,有一些却成?真了。但这个噩梦,是?所有噩梦里最让我恐惧的那一个。在梦里你一直等我,等到长?出皱纹,等到鬓生华发,”
沈宗庭说得极缓,似乎噩梦还历历在目,让他心脏发抖。他从没有过一刻如此?脆弱。
她听着,纤薄的双肩挺得笔直。明明知道沈宗庭在艰难地剖开自己,诚心地同?她说话,可她调动不起一丝一毫情绪,只有漠然,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