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烨小心地打量着她，蹲在旁边给她递了块手帕：“嗯，好像找到了。”

明明只是小孩子们混在一起的乱战，她在其中暴戾得像是去欺压小孩的年长少女，几乎是一个拳头一个小朋友，成为被撕打的中心人物；而在魏子烨以为她是个暴躁冷酷小孩时，她却只是和打完架的伙伴们一起靠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安静地看着街头混战后的惨状，和刚才相比，漠然得像是换了个人。

他找到的不是可爱乖巧的妹妹，是已经在黑街里立起门户、拿着小刀与人斗殴，平时和人说话面无表情到有些冷酷、但短促笑起来又格外惊艳的妹妹。

小覃子陵比之前见面的时候更高了，魏子烨觉得如果不是她坐着弓背，站起来个头或许已经超过了他的肩膀，还是很少笑，不过并不讨厌说话：“恭喜啊。”

“老大，这谁啊？”旁边被打成猪头的小孩挤过来，嘶嘶抽气，目光钉在魏子烨脸上移不开目光，“刚才那群穿黑衣服的帮我们打架，你好像没动弹，是个bata吧？”

魏子烨有些好笑，事实上很少有人敢当面质疑他的性别，毕竟他这个bata现在是掌握着联邦半条经济脉的bata。

小孩倒是兴致很高，不停地打量他，是个话痨：“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得是第好看的了，是第一次来黑街吗？在这里混长得好看可不行啊，干脆跟着我家老大吧。”

魏子烨还以为是忽悠他跟着混黑，拧开水瓶准备倒水给覃子陵，眨眨眼问另一个问题：“第一好看是谁？”

“当然是我老大啊，你看看她，多好看一个alpha。”小孩得意，“你跟了老大可不吃亏，以后就是我们大嫂了，我跟你说哦我们这批人可是很有……喂！！”

魏子烨把倒掉的水瓶扶起来，又掏出纸巾帮忙擦覃子陵身上被他倒湿的地方，小黑猫有些兴味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明亮得可怕，让向来都游刃有余的魏子烨有了莫名的局促感。

旁边小孩指责：“你还真是毛手毛脚啊，我觉得你除了长相好像不太适合当大嫂了。”

魏子烨耳朵有些热，咳了两声：“你说错了吧，我都十五了，你们几岁？还是小孩子，不要开这种玩笑。”

小孩抠鼻：“哇哦，你也太古板了吧，咱们这时代年龄算什么，我们七区那边有个独居了十年的寡妇，今年快三十五岁了，当我们妈都算他年纪大，一对招子照样往我们下三路跑，我们都叫他盯裆猫，老大被他盯得最多，说了我们是小孩都没用，烦得不得了，结果你知道我老大说什么吗？她说人家又没来强奸你，手无缚鸡之力，再饥渴也只敢盯着看，也没干什么坏事，要尊重他的性欲望说不定以后长大我们讨不到老婆，还真和那寡妇凑对生娃了。”

魏子烨抽着嘴角，看着覃子陵的目光颇为震惊：“你今年应该是十岁吧……？”

被敬佩的对象回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勾唇：“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不说个子，任何一个十岁的小孩哪怕是alpha，谁会有这样的觉悟，到底是她奇葩，还是这条黑街奇葩。

小孩叭叭叭：“要尊重你的欲望，瞧我们老大，个子在我们这跟根竹竿一样高，长得又好看，跟着我老大不吃亏的。我们都不嫌你老，大嫂嘛，就是得年纪大点稳重一些。”

小覃子陵目光直视街上还零散躺着的手下败将，拉成了声音：“你还这么有活力啊猴子，堵不住你的嘴了，闲的没事干的话去给我买颗糖。”

小孩终于跑走了，魏子烨无限尴尬的心也稍稍放缓了，他觉得商战都没有刚才那小孩说的话刺激，刚才那情况让他怎么开口和她说怀疑她是他亲妹妹的事啊。

小覃子陵伸手扭了扭手腕，她的胳膊刚才被拉脱臼了，自己咔哒合上就冲回去继续打，指节上沾了好多别人的血，也不认识，黑街里的战争很多都爆发得很莫名其妙，好在她不讨厌打架。

“找我有事吗？”她扭头看他，“说着要找人，打架的时候主动让你的保镖来帮忙，结束了也陪在我身边不离开我是你要找的人？之前不是否定了，所以是得到新情报了？”

魏子烨看着她，脸上露出欣慰温和的笑容：“很聪明。”

覃子陵面无表情扭回去，黑街大多数人只会哈哈狂笑和嘿嘿贼笑，她觉得都特别丑，为了防止自己不经意间也出现这种掉逼格的笑容，她连表情都一并舍弃了大半，黑街里也不需要她多露出别的神情。

但魏子烨的笑……

感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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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烨轻声应了，目光停留在妹妹逐渐温和软化的脸上，秘书也说小姐现在越来越像魏总了，他原先不觉得，今天看，才突然发现覃子陵真的越来越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她的举止复制了蔺安，言行之下藏着她当年混黑街的自由，笑容却越来越和他相像……他的心中有几分怪异。

饭后他拉了覃子陵去书房，妹妹只是摆出一个很自然的笑，理所当然地面对他的疑惑：“不是你说安安是个贵族小少爷，让我别吓到他吗？”

“可是也没必要强迫自己笑啊。”魏子烨以为她并不喜欢，过去因为不喜欢被剪掉长指甲（她说指甲可以在必要时刻用作武器）还差点挠伤他的胳膊，她拒绝钝化自己，又被兄长所坚持的良好习惯而逼迫着成为一个正常社会里的正常孩子，教养她所付出的努力远不止蔺安所传授的学识和技能，还有魏子烨私下里诲人不倦地与她斗智斗勇。

但指甲是为了身体健康、不藏污纳垢，而笑容却完全是出于人的心态，如果笑容也是被逼迫的话，小七到底会被他们伤害成什么样呢？魏子烨忧心忡忡：“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摆表情的。”

覃子陵很真心诚意地笑着：“不会啊，我现在很喜欢了。”倒不如说多亏了兄嫂两人，她开始彻底认识到笑容也可以成为一件武器。更别说她私心也很喜欢自己脸上露出和兄长越来越相似的笑意，冲魏子烨摆摆手，“安安请我去玩滑翔伞，今天下午的话应该不在家了哦。”

魏子烨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怅惘，小黑猫越长越大，为了攻陷领地也能袒露出柔软的肚皮来麻痹庶民，学会了礼仪，学会了上流阶层的技能，还在蔺安身上学到了不少贵族如何任性的方法，用一张温和有礼貌的脸，笑着把学校里找茬的少年少女戏弄一番还让人不自知……要不是他还时时刻刻记着当年那个拿着刀和人打架时暴戾的女孩子，或许他也和蔺安一样，以为已经养成了一个乖巧的小孩吧。

不过，覃子陵也已经不能用小孩来形容了。或许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她都不太像个小孩。

他们相差了十五岁，相遇的时候已经各自成熟，无法像正常年龄差小的兄妹那样嬉笑打闹着长大，多亏还有一无所知的蔺安不断助攻，让这个家越来越融洽和睦。

魏子烨也一直坚持把覃子陵当成正常的妹妹看待，满足她的需求，纵容她偶尔的小脾气，也没有对她和兄长嫂嫂搂抱的行为多加干涉当年在黑街她也是这样搂着抱着她受伤的小弟们去治疗的。就算生气她又偷偷摸摸和学校外的混混们打架、冷着脸扣除她零花钱的时候，也还是不自觉地帮她向蔺安隐瞒下打架的事实。

本就是习惯包容无伤大雅错误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要不停地给自己暗示，小七是妹妹，她不懂很多事，她还是个孩子。

然后一边这样暗示，一边突然在某天看见妹妹在门口抱着一个女孩子接吻。

覃子陵那时候快比魏子烨高了，女孩估计是个小Omega，娇娇小小，刚到她胸口，被抱起来脚不着地，因为看见他出现，面红耳赤地挣扎着想从她怀里下来。

覃子陵不理会，在她唇上很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才放她下来看她跑远。

魏子烨莫名其妙地更加尴尬了，和妹妹打了声招呼，他和蔺安所急躁的“她还是孩子呢不能早恋”不一样，他在她十岁的时候就被邀请当她压寨夫人了，很明白她的早熟与自成一套的逻辑体系，她的心智是和他同等的，如果问出口或许得到的也只是她口中所说的“青春期正常躁动”。

覃子陵用大拇指抿了抿唇上晶亮的水，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哑：“哥哥回来啦。”

魏子烨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退那一步，避开她目光的时候似乎还吞了口口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心脏跳的节奏很快，但在覃子陵背着背包从身边路过时就慢了下来。

魏子烨像是找到了什么可以开口的话题，皱着眉吸了吸鼻子：“小七，你抽烟了？”

覃子陵应了一声，往家里走：“嗯，别人给的试了一下，不太好闻，以后就不抽了。”

一句话就把魏子烨想劝诫的声音堵住了。

妹妹是他最难搞的课题。

覃子陵上楼去房间了，魏子烨在楼下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妙，走上楼去找她。

给小孩烟抽的朋友不能来往，……进门前那个女孩看着太小了，也不适合交往……

房门没有关，魏子烨推门进去，床上没有人，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着，很快又停下了。

魏子烨第一反应是扭头出去，覃子陵却已经从浴室里出来，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