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没有说话，她垂眸，脑海里想着另一件事……终于，又到了和预言梦中相符的时刻了。

在那个梦境中，她也是这样，被茫然地送到这里，打扮了一番，吞咽清水，然后渡过河流，进入龙巢。和凯尔特共度了一段难以分辨时长的岁月后，她又被龙亲自送走了……

接着是一段混乱的记忆，从龙巢离开的薇拉十分虚弱，一个红色头发的美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红发女子拿起短刃刺进她的心脏。可这一刀并未夺去薇拉的性命，因为那时的她胸膛中空空如也，可记忆也由此陷入了虚无，薇拉仿佛灵魂出窍一样旁观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山火，龙的咆哮，女巫在奔跑，被神殿抓住，又是火焰……

乡民也想要杀死她，薇拉想，起码他们尝试了。

“请您喝下洁净灵魂的水。”莱娜的声音打断了薇拉的回忆。

薇拉的瞳孔闪烁，看向莱娜。周围的乡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看着女巫，大有她不喝下这碗水就不继续动作的姿态。

“这碗水是这时候喝的吗？”薇拉轻声问。

“不在这时候喝，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莱娜微笑，“您也知道，您身体中的力量太繁杂了。不稍微压制的话，龙巢会抗拒你的到来。”

莱娜没有说谎，薇拉没有再拒绝这碗水。但她提出了一个请求：“可以换上一支我自己点的蜡烛吗？”

点蜡烛的人闻言看向莱娜，莱娜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薇拉看着点蜡人点上她自带的蜡烛，那深蓝色的独特蜡烛摇曳着，微光若有似无地打在薇拉脸上。乡民们再度载歌载舞，但无论谁的脸上都没有真正的喜悦欢庆之色。

细烟让薇拉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着待会儿遇到凯尔特该说些什么？他记得她吗？他认得她吗？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到时候了。”在天空中的符咒画完最后一笔时，莱娜亲自搀扶起了薇拉，带她走向河边。

薇拉跟随着她的脚步，步入荡漾的河水当中。

“您绝对走不出龙巢的。”进入河流之前，莱娜在她耳边轻轻开口，“在您威胁老人们之前，我一直这么认为。”

“您现在依然这么想吗？”薇拉问。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走出龙巢。”莱娜轻声说。

河水此时已经弥漫到了她们的腰部，薇拉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们都蛰伏了下来。她感知到龙巢的大门渐渐打开，一个强大的原始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苏醒，她平静下来的魔力可以不惊动那半梦半醒的力量。

河流在岸上看来不算宽广，可踏入其中却感觉它明显分割了两个世界。薇拉踏过无形的结界，莱娜与她共同感知到了这一点。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莱娜接着说，“哦，我们说到哪里了，说到您是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有多特别？”薇拉问。

“特别到……老人们甚至没有耐心容忍您进入龙巢再行谋划。”莱娜感慨。

嗯？薇拉抬眸。莱娜语气中的杀意图穷匕见。

“我必须要提醒您。”薇拉对龙的眷属说，“来自龙的力量无法伤害我，如果您非要尝试，将会受到千百倍的反噬。”

“可我的力量并非来自龙。”莱娜侧目，对薇拉露出一个仓惶的微笑。红发女子举起手，薇拉看到一柄小刀，刀尖闪烁着一种不详的光彩。

薇拉此时行动受限，脑袋昏沉还有些魔力乱流。但这不代表她就软弱到毫无抵抗能力了。她在莱娜出手的同时也抬手，女巫的指甲扼住了莱娜的喉咙，丝丝弥漫的雾气让莱娜一瞬间无法呼吸。

女巫没有直接杀死她，这是一个警告。即使她们之间现在沉默无言，可莱娜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继续动作就一定会死，死得很惨。

“别动。”薇拉说，“你有杀意却无恶意，在此回头吧。”

可惜忠告落在无心之人的耳朵里，就像水面划过的涟漪，瞬间消逝殆尽。

莱娜对着薇拉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谁能逃过命运呢？女巫，你以为你逃过了吗？”

薇拉闻言心头一颤，这位乡民老人的话落在她耳边，仿佛惊雷响起。女巫的身体突然沉重万分，她掐着莱娜的手一阵刺痛，某种毒药居然透过两人接触的皮肤反向渗透到了薇拉体内。

这只说明莱娜为了给薇拉下毒，居然先用毒素渗透了自己的皮肤。她搀扶着薇拉走进河流，也是为了让薇拉充分接触毒素。

连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只是为了杀死她？薇拉对乡民的恶意只感到深深的荒谬和震惊。

薇拉的动作变得迟钝，身体变得僵硬，她疯狂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毒素。但奇异的是，她的知识储备中完全没有找到相关的毒物，这种毒物先是污染了她体内的精灵祝福，接着让深渊之力躁动，她的手指无法画出符咒，她想呼唤元素，可元素不回应她。

这种毒药……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莱娜此刻终于出手，她的动作快且精准，刀尖在两个呼吸间就刺入了行动不便的薇拉的胸膛。有意思的是，女巫的心脏是无坚不摧的宝石，蕴涵着来自大地的力量，寻常的刀剑根本不足以造成伤害。想要杀死一个女巫，你可以下毒，割喉，火烧甚至水淹，但唯独不能刺穿她身体中的心脏。除非这心脏在他人手中。

“你在做无用功。”薇拉说。

“我的匕首刀尖依旧淬有这种毒药。”莱娜说，“你发现了吧，这毒才是真正杀你的凶器。”

凶器之一。如此危机时刻，薇拉居然还在心中思虑补充。

她说得没错，薇拉的胸腔中突然传来一种钻心的剧痛。女巫颤抖起来，一种不属于此间世界的恶意在她心头蔓延。河水越发的湍急，仿佛要将两人席卷而走。

岸上似乎有人发现了异动，有人在大喊她俩的名字，还有箭。箭射了过来，但到达不了薇拉身边。

薇拉看到了河流奔腾起来，仿佛上流决堤一般开始急速冲刷而下。此时的异变似乎不仅仅被人所察觉，还为更强大的力量所察觉。

龙巢中隐约出现一声愤怒的咆哮。薇拉看到莱娜颤抖起来，她火红色的头发仿佛火烧般变得更加艳丽。……不，不是仿佛，莱娜在燃烧，她的肉身在水中燃烧，莱娜被火焰烧的哀嚎尖叫，她脸上的赤红色纹身此时从力量的来源变成了惩罚的枷锁。

“他们骗我！”莱娜尖叫起来，不知对谁乞求原谅，“原谅我！原谅我！”

可惜谅解没有来临。

薇拉闭眼前记得莱娜最后痛苦的惨叫。火焰灼身再附加之女巫的诅咒，这死法算得上挫骨扬灰，莱娜的灵魂也不会得到安息。

烈火烧身的画面太过惨烈，这唤醒了薇拉最糟糕的恐惧和回忆。她闭眼倒入河流，流水将她羸弱的肉身卷起又摔打在下，水从她的五官涌入，她在呛水和窒息感中几乎要看到死神的身影。

她就这样下沉，下沉，直到有一双带着凉意的臂膀托起了她的身躯。

“真可笑，身为一个女巫，没有被火焰烧死，居然要被水流淹死吗？”熟悉的声线，冰冷婉转。

两三只长尾的海妖在薇拉面前摇曳，其中一位托举着长着双腿的女士共同游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