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栀抿紧了唇线,她向来不擅长像蒋泽赋那样将情绪完美地隐藏在优雅的面具之下。
那些刺耳的议论声仍在耳畔回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努力维持的从容里。
她想起和蒋凌宇在一起的日子。即便知道对方家境优渥,他们的相处却简单得如同任何一对普通情侣。周末的下午一起遛元宝,傍晚挤在厨房里做晚饭,生活平淡得几乎让她快忘记了彼此身份的天壤之别。
可蒋泽赋不同。他举手投足间时常流露出矜贵气质,看起来无所不能。所以不怪那些说她是他情人的言论,面对巨大的经济和阅历差异,任谁都无法很自信从容。
“你在想什么?”蒋泽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的目光依旧沉静。
“您在过去跳舞时,也这么爱打听舞伴的秘密吗?”她借着乐点,用旋转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蒋泽赋笑起来,扶着她的手轻松又自然。“所有的起点,都是从好奇开始啊。”
他像在随意讲一个无关的故事,跟怀里的人娓娓道来:“起初,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偶遇在舞会上。他看见她的时候,心里并不带有爱慕之意,到了他们第二次见面,他打量她,只是为了吹毛求疵。”
“但是,他刚向自己和朋友们表明对方的容貌一无可取,转眼之间,他又发现伊丽莎白的那双黑眼睛透着美丽的神气。”
“后来,就连她拒绝他,他都为之着迷。”
杨禾栀闻言,怔忡间,被他引着完成一组复杂的锁链步。
她启唇,轻声表达自己的看法:“因为伊丽莎白确实很迷人。”
她优秀,智慧又机敏。当她最终站在彭伯利庄园的橡树下,裙摆沾染着青草香与达西对望时,那份历经淬炼的从容,让所有曾轻视她出身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真正的淑女风范,从不取决于舞步是否完美,出身是否如何,而在于灵魂是否始终挺拔如初绽的白木兰。
杨禾栀想着想着,逐渐似有所悟,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开始减弱了几分。
蒋泽赋点点头,又继续补充道:“傲慢的达西,也曾承认自己有不少缺点。”
而他也必须承认,他有很多不如杨禾栀的地方。不论他或是蒋凌宇,因为出身,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最好的资源。
但杨禾栀不同,她看起来坚韧又努力,从小镇里费劲千辛万苦考出来的姑娘,却始终很善于学习,懂得审慎度事,机灵聪明。
……
“当那些流言蜚语落下来的时候,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伊丽莎白的动人,用偏见给她打上了标签。”
蒋泽赋说完,突然带着杨禾栀连续三个疾转,将那些窥探的视线甩成模糊色块,“无论怎样,伊丽莎白从不为他或任何人的非议而停驻。”
他的秘书转圈时,头发扬起,跳起舞来自成风景。面对他时,不再穿着规整的制服,他为她买的黑色长裙尾摆裙轻盈飘逸,自然蓬松地随着女人娴熟的舞步展开,笔直修长的双腿和臀部被衬托出优美的曲线。
在一众色彩艳丽的礼服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却那么优雅,沉静。
这样的她,才令他着迷。
小提琴的琴弦暂歇,一舞结束,杨禾栀直起身体,从他怀中出来。
她已经弯起眼睛,明丽的杏眼重新恢复光彩,说道:“谢谢您的安慰。”
“不,不是在安慰你。”蒋泽赋垂眸看她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羽状阴影。
“我是在学习达西的坦诚,我需要承认错误。”
杨禾栀对上他的眼,那瞳孔里的琥珀色倒映着她的脸,她听到他说。
“请你原谅我,在最开始的时候曾错把珍珠当鱼目。”
0045 隐藏的绿茶(一更)
结束舞蹈后,蒋泽赋被住建局的陈领导夫妇叫去寒暄。
他把杨禾栀拉回座位,嘱咐她就在原地等他:“别乱跑,在这里等我。”他抬手,摘下沾在她睫毛上的金粉,给杨禾栀披上了之前一直没穿的西服外套。
杨禾栀点点头,看着那抹身影融进会场木屏风后的茶席间,目送他一直离开,她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晚宴的灯光变得柔和,吊灯洒下细碎的光影,映照在杨禾栀微微低垂的侧脸上。她坐在宴会厅角落的椅子上,手中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眼神却有些游离。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谈笑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
蒋凌宇的微信视频突然打过来,界面弹出时吓了杨禾栀一跳。接通后,他那头涌溢出了昏黄的灯光。
“栀栀,你在做什么。”蒋凌宇从听筒里传来,有些慵懒和醉意。
杨禾栀调出后置,给他照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跟他说:“我在参加晚宴啊,今晚还有工作呢。”
那头的蒋凌宇应当是坐在家里的餐桌旁,没开厨房的灯,只有客厅的灯光渗进来一点。
他身后是开放式的岛台,摆着各种盘子和洗漱的洁具。
“工作这么累啊。”蒋凌宇轻声说。
杨禾栀:“也没办法啊,薪水和劳动是成正比的,我也很愿意啦。”
蒋凌宇听到“愿意”二字,垂下眼眸,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
他当然知道她是陪谁去的,已经有圈内也同去晚宴的好友私聊他,说他哥带的女伴怎么和他朋友圈里的女朋友长得那么像。
他把指节陷进掌心里,被挤压得发白。
有什么东西变了,在短短两周之内,他察觉到了,想必她也察觉到了。
其实他并没有缺少什么,元宝仍旧落在脚下,乖乖地把脑袋搭在他的拖鞋上。而他的大哥在明面上也从来没做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杨禾栀就在视频那头,她还是他的女朋友。
蒋凌宇深喘了口气,现下他什么都不能怀疑,他只有微弱的筹码。
“非要赚那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