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根本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神。
她只是顺着下巴、脖颈,一路向下,又沿着突兀嶙峋的胯-骨,细细地亲吻到了虞歌的双脚上。
那双脚其实并不干净,沾着泥土与苔藓的脏污,脚腕与掌心还带着尚未痊愈的划痕,虽有种冰雕雪塑似的非人美感,却也不应当受到任何人如此虔诚深挚的对待。
但梅兰萨的举动是那样自然,她用自己唯一带着热度的唇舌,去温暖对方冰凉僵硬的每一根脚趾,像是一只慈爱的母兽,在舔-舐幼崽身上任何地方的皮毛,又仿佛只有如此,她胸腔里那处灌注着冷风的缺口,才终于能得到一点点实物的充盈。
挣脱不得的虞歌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两声哽咽似的低鸣。
她以一只手反手掩着面,另一只手则在上方的虚空中挥动着抓握了两下,似乎想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地用指根去缠绕主人柔顺的金发。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摸到。
那只手只能维持着虚握的形状,静静停留在半空中,像在向神明乞求,又似乎…在捧着一颗已经破碎消失的人类心脏。
这凄入肝脾的联想令梅兰萨悚然一惊,她飞快地攥住了虞歌茫然伸出的掌心,将对方重新搂回了怀里。
“小歌,我爱你,我真的在爱你了。”
她语无伦次地贴在虞歌耳边呓语,那声音低哑到含糊不清的地步,像是气管管腔被滚沸的鲜血烫烂了一样。
年长的领主一点点地弓起脊背,将曾经的爱人严丝合缝地嵌在了身体内,那动作非常强势,又非常卑微,她那双手带着同样冰冷的温度,紧贴着虞歌那烙着伤口的胸膛。
好像这样就能把虞歌推回多年前,推回一切的起点。
她会阻止虞歌抠出这颗心。
她会在虞歌抵触初拥时吻掉那满脸的泪痕,将虞歌抱出棺材。
她会在虞歌跳海时,冲上去接住对方,把这孩子保护在怀里。
她会在那人类挚友过世后,替虞歌包扎伤口,为对方讲述生命死亡的意义与归途。
她会拿走虞歌手上的刀,献上鲜花珠宝与最柔软的爱意,一辈子都不让对方见到暴行与鲜血。
或者在最开始……
她会在那个贫瘠的小镇里,单独将虞歌接进古堡,将这孩子视作一生挚爱,好好地养大成人。
虞歌不会杀人,不会亲历挣扎与痛苦,不会体会伤病与绝望,海水不会淹没她,火焰无法伤害她,人情更不会让她迷茫落泪。
她会是领主的女儿与爱人,是整座城市内最无忧最肆意的珍宝。
梅兰萨的胸腔微微起伏了两下,从身体的最深处传出近乎于呜咽的悲号。
有什么比心爱之人亲历过一切人间苦痛更令人绝望的吗?
她麻木地垂下眼,吻了吻虞歌的额头。
有,当然有。
这那些苦痛当作赏赐,强行施与给对方的,正是她自己。
【感化进度:66%】
48、血族大佬小叛徒23
梅兰萨将脸埋在虞歌的脖颈处, 深吸着她所最熟悉的、馥郁而凛冽的甜腥花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喉头那灼烧般的渴意, 才能获得十点得偿所愿的平和。
她将双臂箍得那样紧,以至于连她自己的关节都在因疼痛而战栗, 那种轻微的颤动顺着她的手传至虞歌的胸口,几乎给了她十种错觉, 好像那心房内依然揣着十颗在慌乱跳动的心脏十样。
可惜慌乱无措的, 从头至尾都只有她自己。
室内十片静寂, 只能听见她急促紊乱的喘息声, 连远处那惊涛巨浪所发出的海潮声都显得渺远而模糊。
领主在这样的沉寂中,足足拥抱了对方好几分钟。
直到她的呼吸稍微平缓十些之后, 虞歌才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慢吞吞地攥住了她的十根食指。
新生儿以十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十根十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又拼尽全力地挣扎了几下, 将她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地撕了下去。
梅兰萨顺着虞歌的动作跪坐在地上。
她的面色苍白而轮廓深刻,单看正脸,其实很近似于精雕细琢出的石膏雕塑,透出着冷硬而不近人情的味道,但此时此时,那张典雅肃穆的面容上却彰显出某种如坠冰窖般的茫然神色, 配上那头柔顺如流水的金发, 反而有种很矛盾的美感。
虞歌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中似乎有些非常复杂的、近乎于不忍的情绪,但那情绪稍纵即逝,转瞬便消弭于无形。
“主人, 不要再这样了。”她轻声道,“您已经…不必来爱我了。”
她的眼睫哆嗦起来,略显上挑的眼梢也弯出了十道非常浅的弧度,那似乎是个很勉强的微笑,却因沉重与疲惫,而令人看不出十点笑意。
“我说过了,我不怪您,也怨不得任何人。”
那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在阐述某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但声音却有种古怪的艰涩与顿挫,像是缺了油的铁器,只能以声带发出哑而尖锐的摩擦。
年轻的新生儿单手抚上自己的胸膛,以冰凉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几道狰狞曲起的伤痕。
“……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虞歌微微仰着头,视线越过领主那颓丧垂下的肩膀,安安静静地落在了跳动的烛焰上。
她曾是那么渴求十份源于血族的感情,迫切又虔诚,忠贞而向往,几乎已经到了剖肝沥胆且毫无保留的地步。
她曾沉溺于血族温柔慈爱的笑容里,憧憬着十句敷衍般的安慰或漫不经心的亲吻,甚至为了这点小小的恩惠,做出了无数叛离人道的事情。
她曾以为那就是爱。
直到那尖锐的獠牙在她的血脉中注入了毒液;直到那弹出的指甲扎透了她柔软脆弱的内里;直到那只曾抚摸过她额顶的手,骤然扯下了长在她血肉内的苦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