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够忍。
亦如她能忍着欲-望守着虞歌长大;亦如她能忍着嫉恨去放任虞歌结识朋友;亦如她能忍着各色纷杂灰暗的情绪,二十年如一日,在虞歌身边扮演一位体贴姐姐的角色,而不在明面上越界分毫。
在虞母过世的那段时日里,虞歌好像陡然丧失了和外界正常沟通的能力。
她的小妻子那时总是一个人躲在浴缸里愣神,有时会不管不顾地抓起车钥匙,大半夜就要开回虞家老宅;有时又会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跑到公墓里,蜷缩在父母的墓碑前,一待就是一个白天。
那情况真是肉眼可见的失控,于是她在不得不去工作的时候,偶尔就会把对方关在休息室里,这举动完全不存在什么禁锢或管束的意味,而仅仅是出于保护
那时虞歌已经不再信任她,在只身面对她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戒备与谨慎,眼神流转之间,甚至透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仿佛宁愿死在浴缸里、死在老宅内、死在公墓中,也不想再与她亲近半分。
虞歌到底性子单纯,因此连这种没有缘由的排斥与恨意,都显得那么清晰、那么鲜明,以至于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都令她不由自主地喉头发紧。
她明白自己的歹毒,懂得人命的脆弱,理解感情的叵测无常,却从未想象过…她会一天天失去虞歌。
谈临非闭了下眼,将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重新搂回怀里。
肌肤相触间,活人身上的恒常热度几乎要将她的掌心融化,但她却浑不在意,因为在她的怀抱里,那副肢体依然在丰饶生长,那颗血肉之心依然在明晃晃地跳动,使得她的灵魂都为之战栗,激起一阵古怪的共振。
好在现如今……她已经跨越了生与死的边缘,重新回到了虞歌身边。
……
虞家老宅,正门前。
燃到尽头的烟头藏着一点微弱的火光,一明一暗地闪烁了两下,便被主人按熄在烟灰缸里。
陶明时转身回到车上,甫一坐稳,就听见副驾上的人轻声道:“您若是还需要考虑,就不该直接来找我探看。”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成年女人,黑衣长发,相貌端方,气质中隐约透出点不露声色的沉静与肃穆,单就眼缘而言,看不出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唯有衬衣袖口露出了一截砗磲手串,在昏暗的车内流转着如玉一般的温润微光。
“……耽误您了,蓝和师父。”
眼看对方面露不虞,陶明时咬了咬牙,伸手一指面前锈迹斑斑的大门。
“这就是我朋友所住的地方,劳烦您帮忙看看,是否真有…邪祟作怪?”
她家里祖辈信佛,母亲在父亲过世后便索性皈了依,每年总要到庙里清修一两月,平时也常常去做做义工,吃吃斋饭。
她那天从陵园回了家,没敢将谈临非与虞歌之间的恩怨同母亲细说,只潦草提及撞鬼一事,年迈又迷信的老太太便当即想法子托关系,介绍来了一位大师父。
说是大师父,这位名叫蓝和的法师却比她想象的年轻许多,且在几年前就已经还俗,如今是平城市某众议院的主治大夫,什么驱鬼去邪…应当也只是个赚外快的副业罢了。
她也没指望着对方真能渡化已有了实体的恶鬼,只是思及那天虞歌惊惶而喑哑的呼唤声,却不得不来赌一回。
陶明时脑子发沉,她推开车门,还没来得及下去,便听见蓝和长长叹了口气。
“既已求了我,您便无需担忧,我幼年出身地藏法门,学的就是察因度鬼的法子,若是无法度化,自然也有其他门道,让那教而不服者…永远离开这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8 01:43:50~2021-07-19 23: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草堂渡川、昼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薇大法好、。。.. 10瓶;最爱吃小甜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3、家有青梅变鬼妻13
被按在床边亲吻的时候, 虞歌整个人都微微恍惚了起来。
在冰冷湿润的唇齿纠缠之间,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隔着根本无法对焦的距离, 只看得见恶鬼脸上的血渍与脏污。
那些大面积的红与白在她的视线中交织成了扭曲模糊的色斑, 有那么一瞬间, 她几乎觉得身体最深处的意识都在这久违的亲吻中蒸腾, 头顶沾着灰的顶灯与身下被汗水浸透的床单都在顷刻间化作无形, 只剩下相互缠绕的鼻息与体温。
她与谈临非第一次在这张大床-上接吻拥抱,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她们刚刚领完结婚证的当天晚上,也在是这样一个闷热躁动的夏天,也是在同样昏暗而寂静的环境,她甚至还能清除地记得,那天床头柜上摆了一大捧快要开败的黄百合,散发出又烈又浓的馥郁香味,几乎熏得人头昏脑涨。
恶鬼垂落的长发笼罩在她的脸侧,虞歌稍稍偏了下头,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黑色发丝,似乎能够穿过漫长而微渺的时光,看见当年那个又软弱又骄纵的自己。
在结婚之前, 她的确从未对谈临非起过半点疑心, 因为这个永远都陪在身侧的年长恋人实在是太体贴、太好脾气了,很多时候,对方那份宽和而纵容的态度, 几乎能够让旁观者觉得稀奇。
在虞歌的印象里, 谈临非从小就很优秀,但往往并不是人群里最夺目、最张扬的那一类人。
无论是在学业里还是生活中,这个姐姐都表现得足够聪明, 然而那也仅仅是聪明而已,至少在她们都还年轻的时候,谈临非身上是不具备什么显而易见的精英气场的,性格好像也算不得强势,非要找个词形容…似乎也只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温和。
特别是在她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这种特征便体现得尤为明显,每当她侧过头,都能看见谈临非微微错后半步的身影,那道身影的脸上或许会流露出不同的神色,但目光却永远是安静下垂的,以至于连姿态都显得尤为温顺、尤为柔和,仿佛一道沉默而低调的虚影,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去上补习班时,这道影子替她拎着装满了试卷与习题的书包;她踏进大学校门时,这道影子为她拉着精细收拾好的行李;她和父母一起爬山郊游时,这道影子会一直替她备好刚好入口的温水;她和朋友出门逛街吃饭时,也只需往后一伸手,这道影子就会很有眼色地去帮她结账付钱。
就连亲生父母与小时候雇来的保姆也不曾将她照顾到这个份上,那真是到了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程度。
她们在大学门口租房同居的那段时间,她时常因为熬夜打游戏而耍赖不去上早课,谈临非总是非常有耐性的蹲在床边哄她,最后甚至迫不得己地给她刷牙擦脸,帮她换好出门要穿的衣服,再一路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这样的相处模式听起来既夸张又不公平,但她那时真的已经完全习惯了,在谈临非面前,她好像可以全然扔下成年人的面子与戒心,心安理得地假装自己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蛮不讲理地索取一份陪伴与照顾,而无需去考虑旁人的眼光。
与其说是恋人,她在年少的时候,其实更多地将谈临非当作家人,之所以想和对方一起谈恋爱,一方面是贪图新鲜、刺激与浪漫,另一方面……
也只不过是出于一种与孩童类似的、自私而恶劣的独占欲而已。
即便她身边也有朋友与同学在谈恋爱,即便她看过的狗血电视剧与小说也不在少数,但在结婚以前,她其实不太能领悟所谓爱与喜欢的感觉,她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姐姐拱手让人而已。
对年少时的虞歌来说,没有比姐姐更让她放心的人,谈临非会和别人在一起的这个设想是那么遥远,又那么可怖,令她不敢、也不愿去想象。
在她们正式领证之前的那几个月里,与她两小无猜的枕边人已经开始插手虞家祖业中的某些业务,在她所生活的圈子里,为了家产而反目成仇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因此,并不是没有交好的朋友直白地出言提醒。
在某次聚会上,朋友搂着新搞到手的小模特,用沾着酒气的巴掌糊在她的头发上,用力揉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