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的谛听对周遭一切恍若不察,但她却听见了那此起彼伏的畏惧惊呼
“明王现世!天哪,这是哪位神佛生出的忿怒相?!”
“这教令轮身分明是带着佛光的…为何要降在地狱?”
“这得多高的修为啊,简直比降三世明王看着还渗人。”
谛听对这纷纷议论充耳不闻,然而那令她魂牵梦绕了近三万年的心脏搏动声就那样安然沉稳地响在她的近旁,为她带来了…那久违的寂静与平和。
她在极度的震惊中抬起眼,却只见到了一片硕大而可怖的阴影
那是一尊脚踏黑云的明王,三头四臂,皮肤上漫布着无数花朵状的青黑色图腾,手中持戟握斧,披散的长发色如鲜血,而在那三颗头颅之上,六只眼梢狭长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逼视着她。
各大明王均是不同神佛忿怒相的化身,因代表歼灭邪魔、降服退治的强势意志,所以大多有着非人而诡异的形象,若是以塑像摆在寺庙里,或许仅仅是古怪吓人,但若是这样一位神明携万钧怒火,活生生地呈现在了面前……
莲花湖四周陷入了冰封一般的死寂,氛围紧绷如绷到极致的丝弦。
而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明王面前,谛听蓬松的尾巴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
三万年来,人形少女第一次从那朵青叶莲花上站了起来,她极力踮起麻木的脚尖,那纤长的眼睫之下流动着湖水一样的光华,仿佛上万年的光阴没能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那对淡色的眼瞳依然如淌着月光的明镜一样,静静地倒映着对方狰狞凶暴的影子。
她怀着无尽的耐心与仰慕,不退却也不卑微,只从心里开出干净炽热的花朵来,再把这花掐下来,稳稳当当地交付到对方手中。
谛听伸出手,用沾着血渍的双手握住对方结着印的一根手指。
“……兰提。”她哑声道,“兰提。”
地藏菩萨万年闭关不语,甫一出关,便祭出从未有过的忿怒相,以无能胜明王的姿态现身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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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替身魔头俏师尊10
身量七尺有余的无能胜明王对四下悚然的样目光毫无觉察, 她从低矮的云端落到水面上,近乎僵硬地弓着腰, 小心翼翼地将谛听抱了起来。
虞歌身上已具备了几分成年女子的风韵,流水一般的长发蜿蜒垂落,从她的手臂中流泻出去,一路散落在湖水里。她本该有着温柔委婉到极致的风姿,却因其主人万年度鬼的动心不乱,而平白染上了某种鬼神都无法近身的凛凛威仪。
鬼神无法近身……
明王怀着无名的焦躁与怒意搂紧了对方的腰身,甫一低下头, 却对上了一双满溢着濡慕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旖旎的神态,也没有任何踟躇或彷徨,反而只汪着一股滚烫而炽热的少年意气, 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 而仅仅是在这样专注的凝望着她。
三万年时光流转, 千百番时移世易,就连以坚韧稳宁闻名天道的地藏菩萨都克制不住妄念而心生三毒,使得无能胜明王应运而生,但在这物是人非的重逢时刻里,虞歌的眼睛却依然一成不变。
与其说是修为, 那倒真算是一种得上天眷顾的单纯心性。
明王以三颗头颅逼视着周遭悄悄窥探的夜叉与怨鬼,空出来的两只手臂却将怀里的走兽藏得严严实实。
只可惜…那不是爱。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吐息, 然而那坚硬的重物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肺叶上,令她在恼怒与愤恨中几近窒息。
虞歌可以伴她左右, 可以以万年不变的目光注视她, 甚至可以为了她的誓愿,跪伏三万年,忍心音侵扰, 度恶鬼无数。
然而那并非情-爱。
那样投入又执着的眼神,那样全身心信赖的依存,都仅仅出于对饲主的忠贞与对陪伴的渴求,那里面确实有着无法被磋磨的真情实感,却算不得爱。
至少…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一种。
仿佛心头被某种冰冷的利器重重刺了一下,某种尖锐而突兀的痛意顺着胸腔骤然弥散到明王的全身,激起不甘又无从着落的躁动感。
她径直踏在湖面上,泛青的皮肤与波光粼粼的湖水相触碰,水面竟于霎时间开出大朵黑漆漆的千叶莲花,牢牢地托住那具巍峨冷峻的身形。
步生黑莲不仅代表了足以成佛的高深修为,也象征着这一位明王镇压业障、不服则诛的果决心志。
无能胜明王将谛听一路抱进了卧房,还未曾把对方放下,便被一只细白冰凉的手扯住了衣袖。
“兰提…兰提,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虞歌把她的一只小臂抱在怀里,全然无视那皮肤上繁杂可怖的图腾,好像即便是心性大改,肌骨重塑,在她面前的这一位也仍旧是那个令她心心念念的主人,慈悲温和的菩萨相也好,凶恶刚俊的明王相也罢,无论这位主人以众生百态中的何种面目出现,对她而言似乎都并不存在分别。
菩萨神通无限,化身至少数十种,然而在谛听的眼睛里,所看见的却始终都只有一个人。
这只走兽固执地撑起上身,扒着对方宽大而可靠的肩膀,像只幼犬一样,重新缩回了明王的胸前。
她背着那对雪白的犬耳,带着一种幼童似的青稚,有点不安地问:“兰提…地狱尚存罪业疾苦,我当然很高兴你能来接我,但我就这样离开了,你的誓愿该怎么办啊?”
“嘘,不…不必多虑。”
明王的嗓音不复往日的清润低醇,喑哑得如同能生生磨出血的礁石沙砾,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这等细枝末节了。
那混杂着愧疚与怜惜的欣喜如泛着苦意的清冽酒水,迷乱了她的六只眼睛,也蒙住了她清明的神志,顷刻间便使那如鲠在喉的焦炙消弭于无形。
是哪种爱又有什么要紧呢?她不无憾惜地想。
无论出于何种情愫,谛听永远都只会看着她一个人,永远都只会留在她的身边。
至于那些普渡苍生的慈悲与大愿…菩萨该操心的事,便交给菩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