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那么遥远,那么虚假,几乎像是她臆想中的一场幻觉。
“……不。”
她在咆哮的风雪中听见自己清晰的回答。
“我那时根本不爱你,后来…也只是对你有些好感,而在嫁给你之后,我就一天比一天恨你,尤其是在怀上裴承的时候,裴济云,那时候,我简直恨你恨到了极致,我每天夜里躺在你身旁,都想把你身上的所有腺体生生剜下来,每次你离开王宫,我都在为自己祷告,希望你能死在外面,再也别回来。”
她年少时那份单薄的喜欢与孺慕,还未来得及酝酿成更深沉更炽烈的爱意,便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逐渐变了质,成为了某种面目全非的、连她自己都难以面对的感情。
……幸好,她再也不必回头了。
虞歌踉跄着站了起来,在雪地中蹭了下沾到鞋底的潮湿血渍。
“……宝宝,别走。”
女王的哀求由她身后响起来,那么慌乱,那么卑微,与她这么多年在王宫里的呼声微妙地重合了起来。
“帝国不能没有王后,我也不能……。”
我也不能没有你。
在裴济云腹腔中绷紧了数十年的那根弦终于摇摇欲动,她甚至像个残疾的幼童,用沾满血的双手捧起地上的雪,扬向虞歌的方向,希望能以此挽留住对方的脚步。
虞歌停在了原地。
她年轻的小夜莺并未回头,只是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齐刷刷地割断了那头垂至膝间的长发。
她那头长发蓄了许多年,甫一割断,发尾便滑稽地翘起几绺,其实是非常可爱,又有点好笑的。
但女王却没心思打量这点细节。
“是,你说得对,帝国不能没有王后。”
小王后低头看了眼表,把那一把长发随意地扔进雪地里,在凛冽的朔风中挺直了脊背。
“陛下,我给您一个交代。”她平静道,“就和民众说我已经死了,您另娶吧。”
那对愈行愈远的脉翅泛着淡金色的透明色泽,像是卧在雪中的一块琥珀,将裴济云的心脏严丝合缝地裹进了黏稠而凝滞的液体之中,让她在剥疮扒骨般的剧痛中发出难以自控的抽噎。
这是虞歌在婚后首次对她吐露心声,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却是…为了离开她。
她曾在多年前那个春日的花园内,第一次见到虞歌的翅膀,遇见了自己的小王后。
现在,她又在这颗遍布风雪的荒星中,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小夜莺,从她的手心内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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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虫族王后丢球跑11
雷光军团所前往的最终目的地是密林星系。
纳蒂斯虫族的平均生存能力较差, 在数千年以前,该种族之所以集体迁徙到这里定居,所看重的便是行星上四季如春的气候条件与足够富饶的自然资源。
自种族宣告灭绝之后, 星系内的主要宜居行星便彻底荒废,但虫族的哀号与血泪并未将星球上的景致更改分毫, 待机甲降落在平原上时,云端便飘落下无数细如牛毛的太阳雨, 在舱体裂痕的折射下映出大片波纹状的淡薄金光。
行星上常年多雨, 且由于其特殊的位置与运转周期,在首都星给出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标准时内,这颗绿宝石一样的小小星球每天都要经历四次日出, 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都处在透彻而熹微的晨光之下。
虞岚甫一踏出舱门,湿润而泛着泥土青腥味的空气便骤然涌入了她的鼻腔, 那属于故土的独特气味无孔不入, 于一呼一吸之间钻入她的每一根血管, 为她带来舌根处苦中回甘的甜蜜错觉, 也令她的鼻腔里弥散出酸涩的痛意。
即便周遭的土地上已然不见太多居住过的痕迹,而只剩下遍布爬藤的斑驳残垣;即便那些印象中的亲人与故友早已逝去,连音容笑貌都彻底消散在无妄的虚空之中;即便这平原下的每一粒泥沙尘土,都包裹着她族人垂死挣扎时的血与泪……
但雨依然在细细密密地落, 晨光依然温暖且朦胧, 树梢那些浓绿的叶片依然在煦风中簌簌作响。
而拂过她发顶的每一缕微风, 在多年前都曾掠过她至亲的指间。
虞岚舒展开脉翅,对着斜后方微微侧目。
“小歌,出来吧,我们到家了。”
她在舱门前等了良久,都没听到妹妹的半点回音, 反而是小公主那因紧绷而略显慌张的安慰从舱门的缝隙间颤抖着飘了出来。
“母后…您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副官赶在前头替她推开了门,虞岚重新进入驾驶舱时,恰好对上了虞歌的眼睛。
那眼神里似乎透出某种辗转的哀求,但根本看不真切,很快就被淌出来的泪水冲散了,甚至由于水雾过于浓重,而显出一种涣散而失神的茫然。
年轻的小王后正跪在地上恸哭,半点不见在荒星雪原上与女王对峙时的镇定,也顾不得在孩子面前摆出母亲的姿态。
许是在王宫内被规训了太久,她连哀号都是悄无声息的,仿佛让某种尖锐的异物卡住了气管,虞歌在落泪时几次三番地张开了口,却没发出一点泣音。
她曾意气风发地收拾好行囊,奔赴一场满怀期待的人生,最终却带着眼泪与悔恨,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故乡。
蚁噬般的刺痛密密麻麻地浮现在虞岚的胸腔内,她长叹了一口气,对下属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刻识时务地将小公主先行带了出去。
叛逃的女将军俯视着妹妹失声痛哭的模样,蹲到对方面前,用手指顺着虞歌脉翅的纹路由上之下地轻轻按揉。
家里的幺女终归要娇惯一些,虞歌小时候也经常会哭,为的都是些在大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譬如家里养的兔子死了,不常玩的娃娃不见了,或者门外的老树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