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因此…即便铁网会扎穿夜莺的翅膀,即便荆棘会刮伤幼鸟的双爪,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让这只鸟儿永远都处于她绝对可控的范围以内。

裴济云唇边漾出点笑容,那笑容几乎可以用精确来形容,恰到好处地介于无奈与包容之间,可惜没落入任何人的眼里

她的小王后跪在她面前,却将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而停留在墙壁上的某个光点上。

虞歌的眼梢偏长,因此即便是在眼波凝滞时,那双淡金色的眼睛里也总像漾着些微潋滟的水光,依稀能看出年少时异常秾丽异常明艳的影子。

但这点影子禁不起任何仔细的端详。

她的眉眼仍然是艳丽逼人的,但眼睛里那些明亮的光点却已经完全溃散了,显得矜贵有余,而灵气不足,那副神情倒是令裴济云无端想起了钉在王宫走廊上的历代王后像

阿尔西斯王族的几代王后均出自不同种族,却无一例外,都生着漂亮的面相,端着矜持的神情,甚至连眼角眉梢弯起的弧度都别无二致。

画像通常作于王后们产下子嗣的第一年,是以,面容惊艳的雌虫们都兼顾着年轻的姿容与成熟的风貌,但这些被世人所铭记的容颜由肃穆庄严的黑色幕布一衬,却总是显出某种死气沉沉的阴森感,配上过分相似的神态与眼神,几乎像是一排冰凉而古怪的遗像。

仿佛那些对着画师从容微笑的王后们,在作画之前便已经失去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恰恰是由于这种瘆人的错觉,令裴济云在年少时甚至不敢去直视她那被挂在墙壁上的生母。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那副画像去联想出母亲活着时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裴济云望着虞歌那一动不动的雪白眼睫,某种巨大的恐慌感分割成无数根长而尖利的毒针,密密麻麻地埋入她的肺叶,令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且分外灼热。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虞歌还活着,来证明这只小夜莺的情绪,还处于她的掌握之中。

女王掩在长发下的耳棘微微颤动了两下,随即便蔓上了一种鲜亮而夺目的暗红色,那大片的红色由千万片微小的鳞片组成,在昏暗的壁灯下甚至反射出一种非常微弱的金属光泽。

阿尔西斯虫族特有的高浓度信息素在短短几秒之内便弥散在了整座塔楼内,无声地下达着引诱与交-配的命令,裴济云敛去了笑意,倾身而下,以唇舌包裹住了虞歌剧烈颤抖着的触角末端。

纳蒂斯虫族的触角过分易感,在这种时候几乎是碰不得的。

“裴济云!”

她如愿地逼出了虞歌的声音,那声音含混又沙哑,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喉咙,让每个字都显得分外艰难。

“别这样,滚开,我不要!”

“嘘,宝宝,乖一点。”

女王在激烈的反抗下熟稔而自得地抚过伴侣的脊背,只在那处最为脆弱的翅膀根-部轻轻一捏,就见对方立刻软下了身子。

虞歌在产子后是非常瘦的,尤其是上半身,几乎瘦出了一种贫瘠而伶仃的味道,但她的皮肤又异常的细腻贴手,仿佛只需略一沾及,手指就会完全地深陷进去。

那是一种在幼年时从没见过任何风霜,才能被娇养出来的好皮相。

且由于容易留痕,而显出一种薄软可怜的意味,那一手透出血管的皮肤几乎给人一种感觉,仿佛这副皮囊之下所藏着的那颗心,也是这样软弱而任人鱼肉的。

……要真是这样,那可再好不过了。

裴济云微微眯起眼,吻了吻虞歌脸上的湿痕,但手底下却半点不见含糊,反而透出某种令人胆寒的压制与胁迫。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她才会放任自己展露出骨子里的凶残与暴躁,任凭理智暂且从□□上被剥离出去,而只留下最真实刺激的外在感知。

虞歌痛苦隐忍的呼喘中混杂着明显的哭腔,像是夜莺近在咫尺的模糊哀泣,随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而产生音调或节律上的显著变化,那种将伴侣的情绪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的感觉……

令裴济云的心尖都因战栗而微微发麻。

直到在攀上沸点的那一刻,小王后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然后猝然陷入了安静。

在突兀的死寂中,被强行按捺的思绪骤然回笼,那近乎于不详的猜疑使得女王露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神色。

沉定、持重,又有种不加掩饰的嘲讽似的恶意。

“唔,呕!”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虞歌故作镇静的神色,陡然伸出手,铁钳似地攥紧了雌虫的下颚,迫使对方张开了嘴,若是力道再大上一星半点,她几乎能够直接卸掉王后的下巴。

在这样粗-暴的压制之下,她的小夜莺终于忍不住,喷出了含在嘴里的一口鲜血。

那是虞歌从她肩膀上生生咬出来的血,除去她本人的远程授权以外,这也是能够开启监牢大门的唯一一把钥匙。

“……咳,咳咳,你放开我!”

在王后惊天动地的呛咳声中,裴济云放心地蹲下来,松开了绞在手指上的雪白长发。

“我本来啊…是打算要放你出去的。”

她单手拂开对方的额发,露出了那张屈辱而狼狈的脸。

虞歌的侧脸上还印着她刚刚掐出的指甲印,眼尾由于咳嗽而洇着显而易见的大片水渍,鲜血混杂着口中的唾液沾在她的下巴上,确实是脏污,却也算是为她添了几分…没那么克制、没那么紧绷的活人味。

女王凑近了一些,将湿而滚烫的吐息重新贴回对方的耳畔。

“但这前提,得是我想让你出去,而不是你自己来争。”

裴济云一放开手,小王后就如同彻底脱力一般,径直躺到了地上。

缺氧所带来的不适感令她眼前发黑,涌入肺部的空气同时也为她带来了难以忽略的刺痛,那痛感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的每一根血管上,又在胸腔中汇集,以至于她几乎觉得骨膜都在轰鸣作响。

那种混杂着绝望与悔恨的情绪是如此的熟悉,在至今为止的十几年里,总是时不时的出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让她的心脏被钝器反复凿击得血肉模糊,又一次次地结痂生茧。

年少的时候,她足够漂亮,足够聪明,又是家里最小最得宠的孩子,过分单纯的成长经历给了她一种…毫无缘由的自负,仿佛命运绝不会张开那张无形的巨网,仿佛她一生都不会遭遇任何灭顶的不幸。

然而一切转折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发生在她根本未曾觉察的时刻。

她遇到了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者,沉溺于对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切,并轻易地产生了动摇。

她那时甚至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婚姻,更无从想象嫁入王族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