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维跟他说了地址后,他就开车赶了过来。中途给李书意打了多少次电话也记不清了,只是始终没人接。
等车子驶入松林下的小道,终于看到了外墙上那个亮着灯,设计别致的羽毛logo,只是还没等白敬把车开进去,李书意就来了电话。
他立刻踩下刹车,把车靠在路边。又怕自己冲动下误会了什么,没提及那张照片,就问了两个最简单的问题。
可电话那头的人没有正面回答,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甚至在对方说话时,他还从听筒里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随后电话就被匆忙挂断。
白敬慢慢放下手,手指一点点收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骨节都凸起泛白。
车子里没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前方的建筑灯火通明,借着其中透出来的光,才能隐约看清车里的人影轮廓。只是他始终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发动车子,却连油门都踩不住。白敬重重砸了下方向盘,用力推开车门下了车,只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先前还担心,或许是李书意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是被人下了套……可刚才电话里的人,分明神智清醒,口齿清晰。
那么,为什么不敢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去找李书意问清楚,可那张照片,那双相交的腿,电话里的女声,还有脑海里翻涌而上几乎要绞碎他心脏的画面……拦住了他的脚步。
白敬怕了。
李书意受他姑姑的影响,拿女人一直都有些没办法。唐雪哭了,能在他怀里得到安慰。傅莹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纵着。宋潇潇呢,更是嚣张得当着自己的面抢人。照片里他抱着的是谁,猜也猜得到,若对方利用他对女人的心软想把他留下,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李书意呢,他动心了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不回家?如果没有,为什么连白意和李念都不顾?如果没有,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白敬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哪怕踏出去一步。心里有个声音在怒骂,骂他竟然怯懦至此,竟然甘愿忍受这种屈辱。脑海里却冒出另一个疯狂的念头,想他现在转身回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当一切都没发生,那李书意是不是还能待在他身边,继续跟他在一起。
他出来时匆忙,身上只着一件单薄毛衣,此时伫立在夜风中,明明已经冷得丧失了所有知觉,身体内却是热的,烫的,像翻滚的岩浆,从心脏上奔腾出去,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把骨肉都融成了灰烬。
白敬下意识摸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恍惚间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他只不过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个时间点而已。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可身边除了浓重到快要将人吞噬的夜,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等来。
一直到远处几声闷响,夜空中突然绽放开无数朵烟花,白敬才仿佛找回了一丝神智,跟着仰起了头。
五彩斑斓的烟火奏响了新年的序曲,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升腾至最高处,铺开满天火树银花。只是还来不及倾听人间的心愿和告白,便转瞬即逝。
那些流光溢彩映照在白敬眼底,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心,目光沉得像一潭死水,连这样盛大的表演,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第108章
房间里很安静,床上的人睡得也很安稳,能听到她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能这么快就入睡,度过一个不那么难熬的夜,这样来看,酒也能勉强算是个好东西了。
李书意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拿上外套,关掉房间里的灯,最后又朝床上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他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了,才会在这里耗费这么多时间。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悯。
他和宋潇潇都在原生家庭里受过致命伤,又在这种伤害下扭曲成长,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但会摧毁别人,还会摧毁自己。宋潇潇对于沈尉的执念,让他想起了曾经紧紧抓住白敬不放的自己。
可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不是谁的救世主,更干涉不了别人的人生。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宋潇潇能一夜好梦,早日摆脱束缚自己的枷锁。
出了门,李书意朝电梯口走,跟守在门左侧的人擦肩而过时,他也没在意,以为是服务生。脚步都迈出去了,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李书意回头,站定在那个男人面前,不确定地问:“沈尉?”
那一直垂眼盯着地面的男人连头也没抬,只应了他一句:“李先生。”
李书意一愣,不可思议地问:“你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男人不说话。
“你来了多久?”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李书意从来没觉得这么荒唐可笑过,扔了外套,用力提起沈尉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在的不是我,你背后的房间里现在会发生什么?”
沈尉不说话也不反抗,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哑巴。李书意额上青筋暴起,把人重重推抵在墙上,又问了一遍:“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
沈尉终于有了反应,目光沉静地看着李书意答:“我配不上她。”
李书意嗤笑一声松了手,问:“她需要的是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他觉得这人无可救药,所以捡起外套打算离开,“行了吧,不过就是自私而已,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
他说完话,便继续往前走,一直表现冷静的人却失了态,抓住李书意手腕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不痛苦吗?把自己视若生命的女人交给别人,不敢争取不敢妄想不敢逾矩,他不痛苦吗?可他能给宋潇潇什么?他这样的保镖,只要她想要,能找出成百上千来,他哪里来的资格和资本去霸占她?宋潇潇明明值得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为什么要跟他这样一个蝼蚁在一起?他这样做,虽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伟大”,可李书意嘴里的“自私”,他也没有办法接受。
李书意扭头看他:“不然呢?你不就是不信任她的感情,怕自己投入进去以后她又厌了你?所以就干脆当个缩头乌龟?”
沈尉一怔,收回手握成拳放在身下:“我没有,没有这样想……”
“那你在怕什么?”李书意冷眼打量这个比他还高些的男人,“她都不怕你跟她在一起另有所图,你怕什么?非要照你那套逻辑,你现在跟她在一起是成全她,等她身边出现个配得上她,她又喜欢的男人,你再退回自己该有的位置不就行了?”
沈尉有些跟不上李书意的话,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道理的,又觉得哪些地方不太对。思索几秒,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道:“李先生,我说不过你。”
李书意无意再跟他多说,最后道:“你那些‘无私的爱’,除了感动你自己,对她来说全是狗屁。你要庆幸今天在的是我,所以你还有后悔的余地,但她的性情你该比我更清楚……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李书意没想要说服他,他跟沈尉的性情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天差地别。照沈尉的意思,他当初一个被从牢房里救出来无依无靠的人喜欢白敬,不也是“不配”?不也是痴人说梦?可他喜欢就喜欢了,想要便去要了。人活一世不先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不如去庙里祈福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