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乌木梳,一条手帕,几只耳坠,一条缠绕打结的腰链,一只荷包,还有一根逗猫棒。

游辜雪动作一顿,走过去拿起乌木梳,一缕熟悉的栀子香从细密的梳齿间飘逸出来。

他盯着乌木梳看了片刻,将梳子重新放回去,冷声道:“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拿的,便还到哪里去,否则,以后别想再吃到一朵紫灵芝。”

梅花鹿不敢置信地歪头,不明白今日的马屁怎么会拍到马腿上。

它为了混入竹溪阁,拿到更多东西,这段时间在猫爪之下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当那只猫灵的坐骑,好不容易才偷到这么点!

这些东西上,明明也有着相同的气息。

游辜雪已经转过身去,不容置疑道:“拿走。”

梅花鹿只得委屈巴巴地把桌上的东西重新叼进嘴里,出了覆雪殿。

等到圆月悬上中天,游辜雪计算着时辰,披着一身单衣,拿出药童下午时送来的丹药,往冰池殿中去。

他在殿内布好绝灵阵,将丹药置于药炉,返回冰池中心,盘膝坐于寒冰之上,他略一思索,从袖中取出了一幅卷轴,挑松了卷上束绳,随意地放置在膝盖上。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找到他这里来。

药炉中逐渐飘出烟气,凝为一线,往他汇来,游辜雪闭上眼睛,封闭经脉,在药烟中入定。

竹溪阁侧院,夷则屋中灵光一闪,紧接着他拿着一根细长的签文跑出门来,递到慕昭然面前,“殿下,上上签,从现在到酉时,这三个时辰,行天君应当都不在。”

慕昭然回头看一眼钟刻,有些疑惑道:“真的么?他大半夜的,不在家?”

夷则被她疑惑的语气说得不自信起来,缩回手去,“应该不在吧,殿下,我的签文显示,这三个时辰,覆雪殿中确实没有他的灵息……”

慕昭然从他手里一把抽走签文,“好,我信你。”

不解决完共梦之事,慕昭然也不敢睡觉,正好趁着月黑风高出门办事。既然是偷鸡摸狗,慕昭然没有乘坐天道宫的仙鹤,而是让霜序御剑将她偷偷送上了浮剑台悬岛。

霜序一直试图劝说她,慕昭然心意已决,实在拗不过,只能遵命听从。

悬岛之上月光如水,银霜满地,浑圆的月亮挂在天幕上,方才只是被悬岛挡住了月色。

慕昭然一看那圆月,便心中微悸,脑海里不由浮出阎罗滑动的喉结,灵活的唇舌,她从剑上跳下时,膝盖忍不住一软。

霜序立即回手扶住她,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劝说道:“殿下,夜闯覆雪殿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殿下想去拿什么,还是我代替殿下进去吧,这样就算被发现了,殿下把责任都推给我……”

前世的她也是如此,明明是被她以圣女身份强行命令去做了许多有违道义之事,因此而导致剑心受损,修为折损,却依然为她顶替了所有罪名。

直到死前,都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死能让殿下清醒过来,却没想到,慕昭然依然执迷不悟,最终走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今生不一样了,她没干坏事,也没有谋算着想要谁的命,她就是去看一本书而已,顶多算是好学了点。

慕昭然摇头打断她,“别说这种话。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去做坏事的,就算被发现了,那、那我就不能是来探望师兄伤情的么?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妹,总能找到借口。”

她拍了拍霜序的肩膀安抚,“反倒是你,要是被发现了,我才不好辩解。”

慕昭然说着,从锦囊里取出一件轻薄的法袍罩到身上,将兜帽戴上,不到片刻,那法袍上颜色流动,便将她的身形掩去,消失不见。

这法袍以避役之汁染制而成,能随周遭光线和场景时时变化,又能遮掩气息,风过无痕,是行偷鸡摸狗之事的最佳装备。

这种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自然不是圣殿长老给她的,慕昭然以前贪玩,背着长老们跑去修士的黑市,在那里被奸商当成小肥羊,狠敲了一笔。她花了那么多灵石,在买来的一堆破烂里,到底有这么一件不错的法袍。

裹上法袍后,就连霜序都找不见她的位置,目光四下寻找,小声道:“殿下,你走了吗?”

“还没有。”慕昭然在她身后道,“你在外帮我望风,若是游辜雪回来了,及时通知我。”

霜序转过身,朝空气中应道:“是。”

慕昭然裹着法袍往覆雪殿中去,许是天道宫的治安实在太好了些,游辜雪对自己的同门也太过于信任了些,覆雪殿夜不闭户,门扉轻轻一推就开,亦没有什么结界防守,除了壁灯静静亮着,四下里不见一丝人气。

那两个童子似乎也不用守夜,殿内殿外,空无一人。

慕昭然一路畅通无阻,显得她这一身严阵以待的装束,很有些呆。

覆雪殿中实在空旷得厉害,慕昭然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迈一步望三下,到后来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随意了。

她先找到游辜雪的书房,在书房里仔细翻找一圈,没有找到那幅蛊术卷轴。

又转道他的寝屋,游辜雪寝屋的摆置比书房还要简单,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她就将屋里翻了个遍,连衣柜里都翻找过。

游辜雪的衣柜里,垂挂的全是白衣,顶多只衣上印染刺绣的纹样不太一样,能凭此分辨出他每日换了衣衫。

真是无趣的男人,慕昭然拨着他的衣裳,在心里点评。

慕昭然喜欢花,也喜欢浓烈的颜色,这样的白会让她觉得寡淡,除了云霄飏,她前世痴恋他痴恋得太盲目,哪怕他穿个麻袋,她都能对着他犯桃花癫。

现在想来,分明阎罗要比云霄飏更有看头,他面容虽毁,身材却极好,宽肩窄腰,挺拔修长,能将世间一切浓烈颜色都穿得极好看。

只是剥掉那一层华丽的锦衣后,内里却是纵痕的伤疤和骇人的蛊虫。

在慕昭然的印象里,阎罗似乎从未穿过白衣。

她的思绪飘得太远,在衣柜前也耽误得久了点,慕昭然回过神来拍一拍自己额头,阖上柜门,转身往别处寻去。

她翻看了大部分房间,终于寻到了覆雪殿后方的冰池。

慕昭然试着推门,先从门缝中飘出一股寒雾,雾气散去后,才看到满室嶙峋的冰柱,和盘膝坐在中心冰面上的人。

四缕青烟从他四方的药炉中飘出来,环绕在他身周,慢慢渗入他心口之内。

慕昭然倒抽一口冷气,心中骂道,夷则到底怎么卜的卦?不是说三个时辰吗?她进来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吧?游辜雪这么快就回来了?况且,看他的模样,像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覆雪殿!

她一边暗骂,一边条件反射地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地撤回迈出的脚,打算关门出去,就当自己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