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清华园的树枝上蝉鸣将歇时,男人抱着帆布行李袋和叶文栀一起站在女生宿舍楼前。

阳光透过枝桠,在她米色列宁装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衣襟处别着的校徽折射出微芒这是方才报道时,教务老师特意为各省状元别上的铜制勋章。

她低头看了看被小心放在她脚边的行李袋,帆布上还沾着煤灰,那是从乡下回来的火车上留下的痕迹。

“叶同志,暖水瓶要放在窗台右侧。”

司令家的小儿子周淮安第三次提醒,他军绿色外套的铜扣擦得锃亮,指尖悬在行李绳上欲接未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远处槐树下几个女学生窃窃私语,目光扫过他肩章上的两杠一星,又偷偷瞄向叶文栀,眼中满是好奇与羡慕。

叶文栀抿嘴轻笑,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碰到耳垂时,感觉到指尖触碰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烫。

她刻意加重了“同志”二字,目光扫过他瞬间泛红的耳尖,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父亲升迁宴成为京市副司令那日,周司令拍着她手背说“淮安最会照顾人,刚好你们都清华的,好不好和他一同过去好了”。

那时的周淮安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却在她看向他时,微微别过了脸。

周淮安的手终于缩回裤袋,掏出个牛皮纸包,纸包的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发毛,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才送到她手中。

“这是父亲让我捎的核桃酥。”

油渍在纸角洇出一圈圈深色的油墨,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夜里读书若是饿了……”

话未说完,楼上突然传来女生的嬉闹声,惊得他后退半步踩碎了落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他的耳尖更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显得有些局促。

叶文栀接过的瞬间嗅到淡淡樟脑味,纸包边缘还留着运输箱的压痕,仿佛还能感受到远方的温度。

她想起临行前夜,母亲将晒干的野菊缝进枕头时,也这般絮叨着“读书费神”。

叶文栀没忍住,一下子噗嗤笑出来,瞥见面前男人怔愣的模样,又将笑容收了回去。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像风铃在秋风中摇曳。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

“那,那我先走了。”

周淮安莫名有些羞赧,匆匆将手中的牛皮纸包塞入叶文栀手中,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步伐有些凌乱,军靴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周同志。”

她望着少年军官仓皇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请代我谢谢周伯伯。”

风掀起她齐耳短发的瞬间,少女露出了明媚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憧憬。

直至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前,叶文栀这才领起地上他码放整齐的行李,带着还未完全收敛的笑意向宿舍楼中走去。

她的脚步轻快而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新生活的起点上。

宿舍楼的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过去的种种。

第十八章

清华园的银杏叶在暮色中泛起金红,叶文栀抱着牛皮纸档案袋从行政楼走出来时,夕阳正巧穿过飞檐翘角,在她浅灰的卡其布裤脚烙下一道暖金色的边。

档案袋里装着留学审批表和莫斯科大学的入学通知,俄文铅字透过薄纸映出模糊的轮廓。

学校在不久前刚刚公布有留学名额,有意向的可以报名,她尝试着申请,结果主任那边很快就给了通过。

“小叶,从你入校以来,每天都刻苦努力,你所有的成就我们都看在眼里,将来希望你能走的更远,之后为国家继续为之努力。”

主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叶文栀紧紧握住手里的文件,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小叶!”

同寝室的姑娘挥着网兜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车筐里摞着的饭盒叮当作响。

“俄语系刚发的红肠,我猜你的申请通过了吧?正好给你践行!”

她鼻尖还沾着油印室的墨渍,是方才急着印送别诗刊蹭上的。

叶文栀接过温热的饭盒,白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

透过朦胧的镜片,她看见宿舍楼前停着辆军绿色吉普,周淮安正从后备箱搬下捆扎整齐的俄语词典。

少年军官的肩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指尖却小心地避开了书页上她批注的钢笔字迹。

“到了也别忘了给我们寄明星片。”

另一个舍友突然从身后搂住她脖子,呢子大衣蹭得她耳根发痒。

话音戛然而止,叶文栀感到肩头洇开小片湿热这个总嘲笑她像个书呆子的姑娘,此刻正把脸埋在她肩窝无声抽泣。

“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写信的,有空也会回来看大家的。”

她在此之前从未和人这么亲昵此刻浑身有些僵硬,抬手轻轻拍了拍姑娘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