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男人紧张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这个男人头发稀疏,下巴尖细,五官生得很不规则。自称姓秋名胡,职业是司机,专门给老板开车的,所谓的私人司机。
他声称要检举揭发一个人的罪行。
“我要检举著名的相声演员、芙蓉馆主江云山!”
说完这句开场白,他注意到周围警察的脸上既诧异又惊喜的表情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飘来飘去。
“检举江云山,不该来找我们啊。”余梁按耐住喜悦的心情,循循善诱,“起码在我们这儿,这种说法是不科学的。你要检举某个人,可以去法院,可以去找那人的上级领导,我们重案组只受理刑事案件,贪污腐败的事情不归我们管。”
“话虽如此……”秋胡吞咽了一口口水,“我要讲的关于江云山的事,和一个杀人案件有关……”
“你的意思是,熊毛毛是被江云山所杀?”余梁心中浮上一层阴影。
熊毛毛命断芙蓉馆,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江云山。不过江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证明人就是他和黄曼,还有一个美女护士方真。熊毛毛被害的时候,他们正在楼上的包厢里大快朵颐。不过,余梁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杀熊毛毛者,非江云山莫属!
“我无法确定熊毛毛是江云山亲手杀害的,但是她的死绝对和江云山有关!”秋胡咬牙切齿地说,他和江云山之间似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何以见得?你慢慢说。”余梁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递给秋胡。
“实不相瞒,我给江云山开过一年的车。”
“现在还干着吗?”
“早他妈的撂挑子不干了!”
秋胡点上烟,吞云吐雾,情绪得到了缓解,语速也降了下来:
“大学毕业后,我想找一份高薪水的工作――我爸得了偏瘫,为治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了。我必须得挣钱,把家庭的担子扛起来。但现实残酷得像是羊入狼群,无论怎样挣扎,总难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命运。那年,江云山和他的相声火了起来,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拜他为师,说相声!我想成名成腕,然后挣大钱。芙蓉馆的后台,我跪在了江云山的前面,他当时没说不收我,只问,你会开车吗?我说不会。他说,你先把驾照考下来,再来找我。我知道他在考验我,三个月后,我手捧驾照去找他。他说,我新买了车,你给我开车吧。我小声埋怨道,我是来学相声的。江云山笑着说,开好了车,再学相声也不晚。
“做了江云山的专职司机后,我发现,他不像媒体报道的‘生活自律零绯闻’,只是隐藏得比较好而已。他有很多情人。他老婆逆来顺受,对他的风流韵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他保证老婆衣食无忧,他也让老婆保证不闹事不离婚,公开场合必须相亲相爱,以维持他正人君子的公众形象。我跟了江云山一年,他前后换了个六个女人,第六个就是熊毛毛,但不知道她是不是最后一个。
“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这跟我多少也有一点关系。外地演出归来,在进入市区的公路上,我们的车和一辆宝马发生了追尾,宝马的主人就是熊毛毛。江云山和熊毛毛同时下车,检查状况。熊毛毛个头很高,身体苗条至极。她戴着墨镜,墨镜很大,遮住了一半脸。她和江云山各自黑着脸,对峙了半天。所幸损伤不大,我们的车头裂了条缝,她的车尾掉了点漆。
“江云山问她,公了还是私了?她冷冷地反问,你说呢?江云山说,报警吧,让交警来解决。她急了,多大点事啊,至于吗?江云山说,你说怎么办?熊毛毛说,我不知道,依你呢?江云山说,依我的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行吗?熊毛毛一抬手,算了,我认倒霉,你说个数吧,我赔你。江云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缺你那点钱吗?我也认倒霉,咱们两不相欠,各走各的吧。说罢,转身就要上车。
“就在这时候,熊毛毛吃惊地‘哇哦’了一声,叫道,哎,你是明星吧?我好像在电视里见过你!江云山没睬她,一头钻进了车子。熊毛毛自讨没趣,带着疑惑的表情回到了车里。然后两辆车同时发动,并驾齐驱,朝同一个方向驶去。前方两百米处是十字路口,闪亮着的红灯又将两辆车的距离拉近了。熊毛毛摇下车窗,探过头来问,你叫江云山吧,芙蓉馆是你开的呀?
“江云山一改冷酷形象,笑着回答,我如果不叫江云山,芙蓉馆就不是我开的了吗?熊毛毛被这句话逗得花枝乱颤。以我的眼光看,她绝对是大美人,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让人骨头都酥了。熊毛毛高声道,我一定去芙蓉馆听相声,给你捧场!江云山狡黠一笑,只要你来,不用买票,我请你!
“据我所知,熊毛毛听过三次江云山的相声。每次过来,都束着头发,戴着墨镜和口罩,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生怕被人认出来。第一次,江云山请她在二楼包间吃了饭。第二次,他们去了市中心的国际饭店,也就是那次,他们好上了。第三次到芙蓉馆,江云山不在,她失望而归。估计是闹了别扭,她打不通他的电话,所以过来兴师问罪的。我被江云山辞掉,也是因为这个女人。
“那天我开车带他赴一个饭局,路上我多嘴问道,江老板,你知道吗?那女人昨天去找你了。江云山说,哪个女人?我说,还能是哪个,毛毛姑娘啊。江云山很生气,呵斥我,开好你的车,别的事少管!我顶了一句,毛毛姑娘挺不错的,你得珍惜啊!他顿时火冒三丈,你知道个屁!不许瞎叨叨,不然立刻给我滚蛋!
“我也来劲儿了,我说,毛毛姑娘并不贪图你的钱财,不像你之前的那些女人!她是真的喜欢你才跟你好的,你不能辜负了人家!江云山一个巴掌拍在了我的后脑门上,气急败坏地骂道,给老子滚得远远的,多嘴的杂毛!他骂得太难听了,我忍无可忍,回骂道,他妈的,跟着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老板,我算是瞎了眼!骂完我就下车了,还狠狠照着车头踢了几脚,以解心头之气。”
“他们究竟产生了什么矛盾,你有所了解吗?”
余梁又递了支烟给秋胡,心情无比复杂。被他视为好兄长好榜样的江云山居然欺骗了他,不但认识熊毛毛,还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实说,我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每次约会,我都是把车停在酒店门口,江云山从来不准许我进去。”
秋胡把烟屁股丢进烟灰缸,神情沮丧:“虽然离开了江云山,但我一直关注着他。听说芙蓉馆里死了个女人,我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毛毛姑娘吧?托人一打听,果然是她!然后我怀疑是江云山干的,他的嫌疑最大嘛!三思之下,我过来找你们了。江云山有钱有势,我怕他会报复我,所以……”
“请务必放心,警方定然保证你的安全!”余梁突然话锋一转,“秋胡先生不会一直在暗恋毛毛姑娘吧?”
“我――”秋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江云山自述
梁子,我的好兄弟,当我站在芙蓉馆二楼包间里拉开窗帘看到你开着警车气势汹汹驶来的时候,我的心凉了,瓦凉瓦凉的,就像深井里冰冷的石头。
梁子,我欺骗了你,对不起!
熊毛毛命断芙蓉馆――她不是命断,而是梦断!
芙蓉馆是她的一个梦,一个美好而单纯的梦!但是,梁子,我的好兄弟,有一个事实你必须清楚,我江云山纵有千错万错,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残害她的生命!
我不杀人犯,熊毛毛的死与我无关!
梁子,还是在案发那天我请你们吃饭的包间,请你和你的同事坐下来,听我说,不用逼问,我会说的,绝无隐瞒。你们这次来,肯定已经找到了证据能够证明我和熊毛毛不仅认识还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熊毛毛之死,我是有很大的嫌疑,但你们能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一说吗?
我认识她是在……啊,你们都知道了,公路上,两车追尾,对,没错!是秋胡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告诉你们的吧?嗯,肯定是他,没有别人知道这事了。这小兔崽子,我待他一向不薄,都决定收他为徒了,他倒好,把我的私生活当成相声段子到处乱说!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欺师灭祖的东西――
啊,不准骂脏话是吧?行,我立马改!
也不能伺机报复?好吧,我以后见着他笑眯眯地问声“秋爷好!”总行了吧?
其实呢,秋胡对于我和熊毛毛之间的事,也就知道个大概其。
熊毛毛第一次到芙蓉馆来,确实把我激动了一下。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一样,而且找了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着,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那天我表演得特别卖力,使出了拿手绝活,我看到她笑了,虽然笑得很矜持。她的嘴巴被口罩遮住了,但她的身子在快乐地抖动。
演出结束,她坐着没走,我知道,她在等我。我请她吃饭,为她点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为她开了一瓶芙蓉馆最贵的红酒。但是她既不吃菜,也不喝酒,就那么干坐着,一动不动。我猜不透她的心思,是看我脸上有没有长痦子,还是怀疑酒里下了蒙汗药?
我自己喝掉了两杯酒,借着酒劲儿,我深情表白:知道吗?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对你动心了。我想我可能爱上你了。
“是吗,你真的对我动心了?”她从口罩里吐出一句话。
“我对着天花板发誓,我动了心,这颗心一直在动着,不信你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