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您不肯原谅我，您去世的时候，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

“我的傻丫头，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不许外婆临死前讲讲气话，使使性子？爱之深，责之切，我的宝贝孙女傻乎乎地被人欺负，还帮着坏人一起骗我，我怎会不伤心？”

“对不起，外婆……”

“还记得外婆9年前在机场发的那条消息吗？”

美娜点头。这么多年，她每次想到那条消息，就觉得肝肠寸断，内容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抽在她心上的一道鞭痕

囡囡，外婆说希望你成为大画家给家里长脸是开玩笑的，我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堂堂正正做人，脚踏实地做事，做一个有风骨的正直的人。祝福我的宝贝此去京城，诸事顺遂，得偿所愿。

“娜娜，你是我生命的延续，可不要给外婆丢脸，跌倒不要紧，可怕的是再也爬不起来。外婆可以原谅你，但前提是你不许再自暴自弃，要好好生活，堂堂正正，脚踏实地，过幸福快乐的人生。”

“然后当你老了，躺在家里温暖的床上，身边有丈夫陪伴，儿孙绕膝，没有遗憾，到那时，外婆再来接你，你可不要羡慕我比你年轻喔。”

美娜闻言，泛着泪花的眼睛一弯，摇头道：“才不会，到时候，我就做你姐姐，来照顾你……”

葛慧珍笑着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娜娜。”说完，她的身体逐渐透明，美娜伸手，却只触摸到一片空气。

只一眨眼的功夫，老人就彻底消失了。

美娜站在原地，依依不舍，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释然，从心头升起。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是阿欧正眯着眼蹭她。

苏醒的美娜，闭着眼睛回溯梦境，心中清楚，世界上根本没有灵魂一说，所谓托梦，也许只是生者一厢情愿的情感寄托和自我开导，倘若真的有灵魂，那外婆大概率只会入梦骂她，而非宽恕。

但死过一次的人，连生死都看淡，何况那些压在心头的爱恨纠葛。梦里有一句话，最能代表她此刻的心境，她是外婆生命的延续，可不能给她老人家丢脸。

0083 85.潦草结局（别看，眼睛会瞎）

85.潦草结局（别看会瞎）

美娜再次醒来时，距离她第一次睁眼，已经过了大半天，护士弯下腰，用棉签蘸水，润了润她干裂的嘴唇。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一声谢谢，却记起自己不能说话。

护士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微微一笑，说：“不用谢，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外面那个人，马上要走火入魔了。在你睡觉的时候，医生看查了你的各项数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步……”

那个人？金美娜疑惑，顺着护士的视线，她看到一个高大男人，浑身包裹在严密的防护服中，只露出一双因为消瘦而倍显憔悴的凤眼。

是魏哲扬。

他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下眼睫，不想看来人，此举说实话出于憎恨其实并不准确，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因为她不知该以何种情绪面对此人。

按理说，她通过这次自杀，甩掉了背负九年的心理包袱，其中的人和事也一同甩掉。

可凭心而论，无论再释然，她依然无法不讨厌王琳，而这个缓缓靠近她，眼中盛满不容置疑的深情的男人，是王琳的儿子。

除此之外，魏哲扬对她的伤害也是无法抹杀的。

但她恨他吗？也不尽然，生死置之度外的一瞬间，她想到的也只有外婆和那个失去的孩子，至于魏哲扬是谁？她已不在乎。

既不在乎，何谈仇恨。

她厌恶王琳，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此人，她无法原谅魏哲扬，但却不想再纠缠于过往的爱恨。

金美娜努力厘清那些迂回纠结的情绪，再次抬头与魏哲扬对视，已是7分钟后，距探视时间结束只剩3分钟。

魏哲扬不敢靠近她，站在两米开外，他害怕自己的靠近会引起对方的憎恶，情绪激动甚至歇斯底里，她才醒来，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因此，尽管他很想上前，摸一摸她的头发，亲一亲她的脸颊，但他按住渴望，克制地停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用温柔的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庞。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她看着他，眼里只有疏离的冷漠。

魏哲扬欣慰又难过，欣慰于她情绪稳定有益恢复，难过于这种看待路人甲的目光是针对自己。

千言万语涌上喉头，他有许多话想对美娜，迟到的解释，真心的忏悔，冲破重叠迷障后无尽的爱意……

但短短几分钟，既不够他解释忏悔，也不够他倾诉真情，当护士敲门提醒探视时间到，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两步，金美娜排斥地转过头，却不慎牵动头部的伤口，她当即感到有人拿着碎玻璃在脑壳上划拉，疼得倒抽几口凉气。

于是魏哲扬不敢再向前一步，只能隐忍情绪，克制说道：“你醒来我很开心，我一直都在外面，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病床上的人无动于衷，只留给男人一个疏远沉默的侧影。

五天后，金美娜转普通双人病房，在魏哲扬的刻意安排下，紧俏的双人病房只有金美娜一个病人，而另一个床位，则被魏哲扬以看护美娜为由强占。

我不要你照顾，美娜无声道，眼神冷漠倔强。

“你不要我照顾要谁照顾？护工吗？你确定？”

金美娜没有回答。

实际上，人在重病时是没有尊严的。她好不容易捱过了ICU里任人摆弄，连排泄都无法自理的日子，转入普通病房后，她可以由人背到卫生间上厕所，但由于两只手都使不上劲儿，脱穿裤子和清理工作只能借助他人。

摆在美娜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魏哲扬或护工。这是一个用排除法就能做出的选择，继ICU历险后，金美娜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陌生人的贴身照顾。

而魏哲扬虽然可恨，但不可否认，早在被他囚禁的那段日子里，金美娜已经被他从里到外翻来覆去地研究透了。有了这段经历，由他代劳做一些事，似乎没什么不可接受。

至少比陌生人更容易接受。

可她讨厌看到魏哲扬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好像她让他照顾是撞了大运。她于是脱口而出做嘴型，要他滚，用不着他。

魏哲扬作势要去找护工，她并不阻止，只是倔强地维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不一会，眼里积起莹亮的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