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轻“嗯”了一句,扇下黑长的眼睫,一丝不苟的神态无端变化起来,仿若一匹薄纱盖了下来,朦胧模糊了太多太多。

巩桐看不明白,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哀伤。

一种源自母亲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哀伤。

一餐结束,兰馨约了几位太太做美容,先行离去。

江奕白牵起巩桐的手,走出餐厅。

过?去一个多月,巩桐为了这个竞标项目伤透了脑筋,没?有好好松懈过?,眼下提出:“我们不忙回去,四?处逛逛吧。”

“好。”江奕白都听她的,正好也想和她深入感受这座北方华城一年一度的金秋美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种满了笔直杨树的人?行道,慢悠悠前?行。

巩桐心里装了事情,垂低的余光瞟到他的左腿,说?出的却是:“我觉得?阿姨对我的印象没?那么差劲了。”

“你本来就很招人?喜欢。”江奕白捏捏她的指节,一口咬定,“之?前?是她对你有偏见。”

巩桐添了添嘴唇,试探性问出:“只是这个原因?吗?”

江奕白敏锐地?听出端倪,耳边飘荡兰馨上?午在?会议室,提到的他在?羡慕她的话,同时联想到先前?吃饭时,他因?为一通急迫的工作电话,几分钟的缺席。

“她和你说?了什?么?”江奕白直接询问。

“没?什?么,”巩桐浅声回复,“就是问我了不了解你的腿伤。”

江奕白双瞳的光亮摇摇晃晃,缓慢看向?她问:“你想了解?”

“嗯。”巩桐没?有否认,却又心存忐忑,慌忙补充:“如果你不乐意说?的话,也没?关?系。”

江奕白不由莞尔:“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他抬眼看向?前?方一望无际的满树金灿,音色淡得?能被不时刮过?的秋风吹散:“其实没?什?么,就是出过?一场车祸,很多年前?。”

巩桐悚然一惊,停下来问:“特别严重吗?”

“算是吧,车子都起火了。”

江奕白叙述的口吻寻常,如同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更像是早已忘记了那会儿浑身的累累伤痕。

他左腿和左手小拇指上?的丑陋旧疤,不过?是零星一角,更多更可怖的伤势掩藏在?了衣衫之?下。

江奕白:“当时来了不少记者,应该要上?新闻的,但有人?压下来了。”

巩桐详细回想,难怪从未听说?。

“车祸是人?为的。”江奕白带着她继续慢慢走。

巩桐瞬间想到去年在?江锦新店的工地?上?听过?的八卦,他回国以后,第一时间把二叔送进了监狱。

果不其然,江奕白低声告知:“就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二叔。”

“为什?么?”巩桐满腔激愤,不解地?问。

“家族争斗呗。”江奕白一直认为这个理由可笑至极,偏偏实实在?在?上?演在?了自己身上?,“当时我爷爷病逝,那个所?谓的二叔和我爸妈争得?最厉害,他就对我这颗独苗苗动手了。

“车祸后,我不省人?事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已经在?纽约,我爸妈那会儿被逼得?节节败退,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必须要把我转移走,外婆也是,留她一个人?在?国内不可能会安全。

“我那个叔叔做得?实在?太过?,我恨极了他,也清楚他为人?心狠手辣,假如我们家不重新站起来,等他彻底在?集团坐稳了一把手的位置,迟早会把我们赶尽杀绝,我才会放弃园林设计,改学?金融,便于后面?反击。”

听到这里,巩桐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来确定:“那场车祸发生在?高三?所?以你才会突然退学?出国?”

她语气少有的急不可耐,情绪逐渐激动。

江奕白轻点下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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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桐再度止住脚步,反手抓握他的左手,摸过?独特的两条掌纹,去揉小拇指上?的伤疤,豆大泪珠汹涌集聚,无法?控制地?滚落。

江奕白一慌,忙不迭将她揽入怀中,暗自揣测她心头最是柔软,肯定在?痛心他的无妄之?灾。

便没?舍得?详尽告诉她,他那个周末之?所?以仓促出门,坐上?那辆车,和她有关?。

吃醋

橙金灿阳明晃晃悬挂在万千枝上, 染尽群山层林,数不胜数的深秋黄叶渡满炫目的靓。

巩桐旁若无人地僵持在这幅浓墨重彩的盛世长卷之中,靠在江奕白暖热的怀抱, 化为最黯然神伤的一笔, 止不住地一下下抽泣。

她哭的是他少时的惨痛境遇,哭的也是自己。

江奕白当年在她考进一班的时候一声不响,毫无预兆地离开三中,飞往大洋彼岸,巩桐深深怨怪过他食言, 如何知晓这背后另有隐情。

他那时承受的苦痛只会比她更多。

“我, 我当时怪, 怪过你。”巩桐哽咽着,期期艾艾地吐字。

江奕白没听?懂:“怪我什么?”

巩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涨满胸腔的酸胀和?眼?眶一样?强烈。

她周身萦绕只和?他有关的淡雅木质香,磅礴的冲动猝然破茧而出, 一如一发不可收拾的岩浆喷发。

巩桐好想说出怪他的前因后果, 将那些年无声?无息,小心掩藏在羞赧惊惧之下的爱慕和?追逐全盘托出。

然而隐匿已久的心事仿佛被层层叠叠的蛛丝纠缠包裹, 放在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