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不像。”身后传来冷静的声音,温暖的掌心隔着衣袖覆上她的手腕。

“你与父后全然不同。”他拉起她的手腕,“同我来。”

灵玄走到书柜旁,将玉瓷瓶转开,书柜发出声响,从中间分割,里面是向下延伸的阴暗的长道,两壁有微弱的火光,看不清深浅。

他回首,拉起她的手,一步步往下走。书柜在二人进入后关上,琉金回头,来路一片漆黑,亦不知去路何往。

“别怕。”黑暗中的火光不足以照亮他的身影,但是声音在封闭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琉金轻轻勾起嘴角,低声说,“夫子在,我不怕。”

这段路不算长,也不短,视线模糊下,她听音辨气,两边墙壁里面至少有三十人,气息沉稳隐蔽,都是武艺精益之人。里面布局结构并不简单。

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

墙壁打开,里面是一间灯火敞亮了许多的密室,挂着许多画像。

最中间的画像里,有三人,一对妻夫与一个年幼的男孩。其他悬挂的画像中,也有那个成熟男子的身影。琉金从外至里仔细看着两边的画像,男子在有的画像中持剑骑马意气风发,有的穿着暗红衣袍在庭院小憩,他和琉金见到过的男子都不一样,英姿飒爽,眉眼凌厉,然而在几张画像中,又神情温柔洒脱。

她脚步不受控地靠近最中间的画像,那个男子穿着蓝色衣衫,寻常人夫般,披散发丝,收敛了眼中的凛冽。他一旁的女子琉金分辨许久才认出,是年轻时的女帝。女子穿着蓝色纱衣,衣服精致,头发有些歪歪斜斜地束起,没有任何配饰,也无环佩衣带,仿佛一朵坚韧又柔软的花,与琉金印象中游刃有余的帝王样子相去甚远。

在二人前方站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模样,含蓄笑着,表情灵动,手中握着一串红色的糖葫芦,嘴角还沾染了一点糖霜。

琉金眼神流连在画像上,手指虚抚过小公子的面庞,“夫子幼时,竟是这般吗。”她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但眼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灵玄静静地看着这些画,语气不辨悲喜,“这些画像,除了中间这张,都是母皇还是皇女时画的。”

“世人都说父后是造孽多端,颠倒阴阳,玩弄权术,才落了最后的下场。当今人只知道陛下宠爱贵夫,多年情深专宠,又有谁会记得,当初在母皇落寞潦倒时,是父后抗旨拒婚,不离不弃,几次三番血海厮杀,才将母皇扶上了当今皇位。”

他在她身侧,又仿佛很远,“父后与母皇成婚前生下了我,他常年在沙场,隐疾缠身,此生难孕。在怀上我后,咬牙生了下来。先帝本就不同意二人婚事,此后更是厌弃,削了俸禄和官职,皇宫里的人也多处克扣。

自我有记忆起,一家人的生活便拮据的,直到后来我在孩童群里远远见到了其他堂兄弟,才知晓原来肉是可以天天吃的,衣服也不用怕弄脏。”他陷入回忆,声音晦涩悠远。

“曾经的皇女和将军,却只能靠偷偷卖画和教人武艺为生。他们常年穿着一样的衣服,变卖了光了值钱的东西才付得起下人的银钱,后来府上仆人还是都散得差不多了,有的去了别的皇女的府上,有的投奔了其他的官邸。

直到叛军反了,势如破竹,连破四城,无人敢受命。他们二人主动请缨,皇祖母第一次有了好脸色,给府上拨了许多黄金珍品,环佩锦绣,稀罕吃食,那时我第一次知道,银子不是世间最最珍贵的东西,黄金才是。但黄金也不是最珍稀的,权力才是。”

琉金紧紧握住他的手,听着他平静的话语,心中却像被一只手攥紧,她仿佛置身在他的过往中,看到一个小少年亮着眼睛,第一次看到黄金瑟缩着不敢触碰的样子...就像她一般。

她沉默许久,毫无保留地拥抱上他,不带任何算计和情欲。她也不知为何,会为故事中的那个孩童,那对妻夫,感到心痛,哪怕她知晓后来的一切,二人会成为这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万人之上,然后相杀,支离破碎。

“灵玄...”她第一次笨拙地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安静抱着他。灵玄抬手回抱,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了些许,继续说着无人知晓的故事。

“这幅画,便是那时父后请画师来画的。”他的脑海闪现过当时的画面。

两人临危受命,想着留下一张全家的画像。急忙请了画师,二人兵荒马乱地翻出压在箱底许久的过时衣袍,那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体面衣服。

“小灵玄。替娘看看,这身蓝色纱衣如何?”落魄的皇女蹲下身,摸摸他的头。

他正啃着宫里送来的龙须糕,点点头“娘亲穿什么都好看!”

“不然赶紧去云衣阁买几件新的,这衣服样式都是几年前的了。”男子散落头发,一边说着,一边在衣柜里翻捣,拿出几件都不满意,扔在地上,“索性那抠门皇帝也舍得给咱们些买命钱了。”

“郁南!在孩子面前呢!”她无奈道,“圣旨催命一样,下午就逼人出发了,哪来的时间去买。”她在那堆衣服里挑了一件材质不错的红衣,递过去,“你穿红色最好看,这件我看就不错。”

薛郁南挑眉打量了一下,还是挑了一件蓝色的,布料稍微差点,“我喜欢这件,刚好咱们都穿蓝色,这样才像一对。”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穿什么都好看。”她快速地来回走动,路过镜子时停下,有些苦恼,“郁南,我这头发是不是有些草率。”

“这不就到为夫发挥的时候了吗,我来!”薛郁南挽起袖子就要干,她微微后退,满眼怀疑,“你每天都披着头发,还有这手艺?”

“你可别小瞧我!你不在的时候咱们灵玄出门和其他孩童玩,都是我梳的!”薛郁南努努嘴,“是不?小灵玄。”

小灵玄已经吃到了第二盘绿豆糕,闻言小鸡啄米地点头,“是啊是啊!爹爹梳发最好了!别的小孩都羡慕我呢!”

外面画师在催了,她将信将疑地被薛郁南压着坐在椅子上,他开始认真地打理头发,倒是颇有几分样子,两人偶尔拌拌嘴,外面的春光烂漫,流泻在二人的身上。

小灵玄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看着爹爹和娘亲打闹的样子,笑得灿烂。?

031|帝后旧事3/辞别/长皇子身孕/“妹妹终归会娶我”

半柱香后

“这就是你说的好手艺?”皇女不可置信,指着头上歪歪斜斜的发式,“咱家以前在后厨烧柴的李叔都比这挽得好看!”

小灵玄和薛郁南低头缩在一起,活像两只鹌鹑,不敢吱声。

“三殿下,好了没!再不画老身就要回家吃午饭了!”外面画师粗嗓门喊着。

“来了来了!您久等了。”她朝门外喊,转头提起一大一小两个鹌鹑。

一家人走到院子时,画师闲着无聊啃着笔杆,在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纸半包着的糖葫芦,零零散散摆着些画具。小灵玄眼巴巴地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脚步挪不动一点。

老画师叼着笔杆,嘿嘿一笑,“你们家这小娃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皇女低头看到他垂涎的模样,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画师,“刘老,您要不然把桌上这串卖给我们。小孩没吃过这东西,稀罕着呢。”

老画师连连摆手,“这可不行!这是要带回去给我孙女的,不然小崽子要跟我闹,折腾死人!”

薛郁南闻言,抬起袖子抹眼泪,“是咱们没用,打小就没给孩子过过好日子,连糖葫芦都没吃过。”他扭过身去,抱住皇女,背脊轻颤,“好不容易有点银子能买点尝个嘴,又要去带兵打仗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别在老身这来这一套!”刘画师脸皱起来,嫌弃一啧。

薛郁南抖个不停,刘画师看着心烦,心疼地把那一串糖葫芦递给小灵玄,“给给给!就当送你们了!”小灵玄跑过来风驰电掣地拿走,扬起乖巧笑脸,“谢谢奶奶!”大口开始舔,津津有味。

她鼻孔出气,挥挥衣袖,“服了你们这家人了!搞快点!老身赶紧画完了还能再去买个新的!”

“那吃食其实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在皇宫里更是难登大雅之堂。”灵玄轻柔地回抱着琉金,不知为何,她觉着他的腰身那粗了一点,然而还未细想,便听他有些孤寂地叹息,“只是那滋味确实甜极了,后来他们便忙起来了,常年不在家,再也没有那天的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