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安全,我之前在城市边沿的别墅居住了几个月,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回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无歆那天半夜负伤之后过度运动,导致伤口严重撕裂,坐了两个月的轮椅。叶雨青听闻无歆“叛逃”的消息,担心引火上身,连夜离开了酒店。
她预料的没错,一段时间里爸妈常带她出去,从未见过有人来家门口闹事,只偶尔有些信封找她。虽然无歆帮助了我们家,但是妈妈好像处处看不惯她,似有似无的厌恶她,近乎刻薄之情。
“你这么弱小一个,好像我种出来的小白菜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半死不活的。别怪我这么说,也别看我还是在肆意妄为的年纪,实际上我只比你小半岁。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不可能有简单纯粹的孩子。我和你一样没机会戴红领巾,也没在学校上过几天课,但我同样也进过研究中心,参与过药物实验。
“我从小就听说过你的父母,他们很危险,各国警察叫他们恐怖分子。世界上有很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很清楚他们的身份。不过,基于各式各样庞大的利益关系,他们宁愿舞刀弄枪也不肯或无法向警法透露一丝一毫。
“你已经在我家住了三个月,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三个月,对于生死战场来说不算短。他们这么久都没有来找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你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吗?如果你不是他们派来的间谍,那他们一定很有自信掌控住爸爸妈妈或者是你。
“你用之前收集来的信息,像泥鳅一样帮我爸爸妈妈夺回产业,让你父母有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听说你还有几个朋友被他们杀了,所以你应该不是间谍。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严密盯防着我家的一举一动。可是你来了我家,他们居然一点都没有提高警戒状态,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那些信封对吧?信封每次都是由他们的人亲自送到你手上,看完就带走,防止我们看到里面的内容。所以,信封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你敢告诉我吗?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发现你的个性跟我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控制住我呢?
“人质。没错,对付自以为是的小孩,惩罚她的朋友通常比惩罚她本人更奏效。信封里不是尸体的照片,就是你朋友血肉模糊痛苦的样子。我说的对吗?虽然你处理问题时杀伐果决,但你非常热爱生命本身。不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所有人的生命在你眼里都同样独一无二,美好珍贵。你不采取行动并非因为冷血无情,而是因为你回去这个行动改变不了他们被杀害的结果,所以在找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必胜。爸爸妈妈跟我谈过这个问题,我们一致支持你。但需要提醒你的是,无论你的准备有多么周全,都请思索再三之后再付诸行动,因为你现在这一身伤就是没有准备周全,莽撞行动的下场……”
如果非要用历史人物来形容叶氏夫妇,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第一反应想到了两人一个是战国名将白起*,另一个是纳粹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第47章 “正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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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释之调出几则新闻标题, 将便携型笔记本转过来对着我们。
“2023年10月8日,警方抓获五名持枪儿童;该年12月29日,警方督察被一个十五岁女孩当街刺杀;2024年7月14日, 七名初中生抢劫珠宝店价值千万元的珠宝,时隔半月后被捕获这里是我随手找出来的几条,最后一起抢案的犯人被捕就在前几天。他们行动时的肢体语言具有强烈统一性,在审讯时他们居然宁愿死也要维护组织, 整体呈现符合叶永恒所期望的傀儡状态。我们唯一获取的信息是他们称呼首领为‘正义先生’……”
容释之是想问无歆为什么派出来行动的都是孩子, 而且这些孩子还拼命维护折磨他们的组织。学过心理学的人就是喜欢包装自己的话,使其容易接受。很显然,无歆现在没有闲心等他讲完,直接打断了他。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基于蒙面电击实验, 在1971年夏天策划了斯坦福监狱实验。原本计划持续两周, 却在第六天结束了。他们的训练基地很多,我所见过最大的一处是一座无名岛。那也是我最初被送去训练的地方。他们采用‘斯坦福监狱实验’的机制和一些传销组织的套路, 建立了一套无懈可击的洗脑程序,专门针对或拐或骗来的幼童。”
近年来心理学逐渐普及, 历史上著名实验的曝光率也越来越高,其中较广为人知的就有“斯坦福监狱实验”。
当年心理学教授菲利普·津巴多在当地报纸上刊登广告, 招募男性志愿者来参加一次为期两周的关于监禁的心理学研究,承诺每人每天可以得到15美元的报酬。
他在报名者中选出24人作为受试者,他们均为20岁左右身心健康的男大学生, 并且没有经历过会对成长造成影响的重大事件,有良好的教育背景,没有犯罪史。津巴多将他们随机分成两组, 让一组人扮演监狱看守,另一组人扮演囚犯。
这些“囚犯”被蒙住双眼, 被警察从自己家中送到模拟监狱。到达监狱后,囚犯们被要求脱光衣服,面向墙壁站着,“看守”们会向他们发放囚衣与塑胶拖鞋,并给他们喷上编号。囚犯们被剥夺了名字,只能以囚衣上的编号称呼。看守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配有警棍,还戴着银色反光太阳镜,可以在模拟监狱内自由行动。看守叫囚犯时必须叫编号,囚犯则必须称呼看守为“长官”。
开始实验的第一天,所有受试者都感到不适应。囚犯们举止散漫,不愿意服从命令,但看守们无师自通,很快建立起一套严酷的惩罚机制。如果囚犯敢反抗,他们就用喷灭火器或者关小黑屋的方式惩罚他们。总之,当看守们发现自己手上的权力能够直接影响到囚犯们时,他们的惩罚方式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面对囚犯的反抗,看守们学会了挑拨离间,比如让表现好的囚犯享受特权,然后把叛乱分子分成两部分,给其中一部分人好吃好喝,让另一部分人怀疑这些同伴是在卖友求荣。
结果囚犯们之间的信任被摧毁了,看守们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威。实验仅进行了36小时,就有1名囚犯精神崩溃,津巴多不得不将他提前释放。之后又有好几名囚犯出现了严重的应激反应,一共有5名囚犯被提前释放,而剩下的囚犯都变得麻木不仁、逆来顺受,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囚犯身份。看守们同样入戏太深,惩罚方式也越发残酷,甚至让囚犯们模仿同性恋的性行为。
津巴多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并在实验的第6天提前结束了这个原本计划持续两周的实验。听到实验结束的消息,囚犯们如释重负,甚至因重获自由而抱头痛哭,但看守们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表现得很不舍。
实验过后,有人做出总结:
第一,他们获取了绝对的权利,并且会通过各种方式合理化自己的过激行为,无法察觉对于囚犯的暴力倾向。
第二,去个性化。看守从心底认为他们不需要自己做过的坏事负责。
第三,群体服从权威的心理。囚犯们会通过服从看守的权威来获取安全感,以此对抗心里的恐惧。
第四,不论看守还是囚犯,受试者都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入了戏。囚犯们彻底变成了极端环境下的弱势者,认为自己没有决定权,甚至忘记了这一切根本只是实验。
第五,实验中囚犯们没有名字,只用编号来称呼。看守们通过把囚犯变成一个抽象的概念来避免内疚感。
第六,习得性无助。人们在反复反抗失败之后,会变得消沉,不再尝试抵抗。
“邪恶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凡。经历过折磨的孩子都坚信自己所受的磨难皆源自父母亲人的冷血无情,要不是被亲人抛弃,他们就能获得幸福的生活。正义先生不仅是收养他们这些弃子的恩公,还是无所不能的圣人。于他们而言,既然命都是正义先生给的,那么无论是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誓死执行命令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于孤儿或被抛弃的孩子来说,给他们灌输一套独特的思维体系实在是太容易了,这套思维不需要遵循伦理法则,只要一个群体权威的流程就足够了。
容释之找出不合理之处:“即便是再完善的洗脑程序,也总不可能使数量如此庞的大孩子全部臣服。既然你可以找机会跑出来,就一定有漏洞可以让聪明的孩子重获新生,再不济也能找到机会传递出关键消息。”
“不听话的孩子会受到惩罚。”无歆拿起茶杯,随意地用手指沾茶水浇盆栽,“做实验不可能只用一种人,受过训练的特工是做特殊试验不可多得的材料。关于大脑杏仁核的实验是他们最喜欢的惩罚方式之一。”
“你在说沈南儿?”
无歆只是看着容释之的眼睛含笑不语。她不疾不徐地坐回座位上,将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正。在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备注是“谭警官”。
她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喂,小无歆,沈南儿要见你。”
无歆没有回应。
“她在精神病院。”
“我知道。”
“不是,重点不在这里。”
“我明白。正常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考虑沈南儿这个要求的可实施性,更不会打电话来找我。她一定是在审讯的时候供出了什么人的名字,而这个人跟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是‘正义先生’吧?”
“对,没有人会在一颗弃子面前暴露身份。他们在通过沈南儿传话,而且是有极强针对性的传话。”
“什么时候去?”
“尽快。”
“好。”
对方先挂了电话。
我看无歆一副不慌不忙、淡定不已的样子,忍不住发问:“时间掐这么准,策划者都要甘拜下风了……你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