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后,丝竹纷起,舞女一一步入大殿,随音而动。
婢女们鱼贯而入,在一张张的桌子上摆上佳肴。
傅玄礼请叶付林先行品尝菜肴,众人便只能干看着桌上的美味,等着上首几位。
沈云初双手微微攥紧,眼神稍稍往左侧瞟去。
虽然隔了些距离,令人有些看不真切,可沈云初仍然一眼便认出了他。
曾经刻骨铭心的人啊,哪里是那么轻易便可以忘却的。
却见叶付林手执银筷,夹了一道西辰特有的白玉翠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点头道:“不错,堪比西辰御膳房做的了。”
“哦?那不知文央御厨做的这道白玉翠差了几分?”傅玄礼笑着问。
叶付林略一思索,回道:“三分吧。”
顿了顿,他继续道:“若是想要做好白玉翠,还是得了解一下这道菜的由来。”
闻言,傅玄礼饶有兴致地去询问下面的人是否知道这则典故,自然有人早做了准备,便站起来回话,说这白玉翠是什么神仙赐下的菜谱。
叶付林轻笑了一声,摇头道:“这是坊间的传闻罢了,实则并非如此。”
这么一来,那位起来回话的大臣面『色』瞬间变了。
他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在傅玄礼面前博得好感,却没想到竟然打听错了,还被叶付林当场指出,这不仅仅让他出丑,更是驳了文央的脸面。
果然,只见傅玄礼笑意收了几分,继续问是否还有人知道其他的。
一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噤了声,只余丝竹『乱』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分外清晰。
显然,众人都只听过那坊间的传闻,并无人知晓实情。
傅玄礼心中自然难堪,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仍旧笑着道:“看来这白玉翠的来历,倒还有几分神秘。”
叶付林抬手拿起茶盏,没有接话。
殿中气氛似有一瞬的凝结,就连乐师也仿若察觉到了什么,奏乐顿时轻了几分。
恰逢此时,却见傅子铭站起身来,对着上首道:“父皇,儿臣虽也不知道这白玉翠的真实来历,但是儿臣以为,有一人可能知道。”
闻言,傅玄礼自然高兴,便道:“是何人啊?”
傅子铭笑了笑道:“西平侯的嫡子,沈云初。”
刹那间,沈云初只觉得自己仿佛受了当头一棒,寒意遍布全身,眼前只剩一片的漆黑。
“你说谁?”叶付林眯了眯眼。
傅子铭见他面『色』不善,不禁微微蹙眉:“西平侯的嫡子沈云初,难不成您认识吗?”
话音未落,又觉得这说法太过可笑,便试探着改口:“还是说,您听说过沈云初?”
叶付林稍稍低垂了眼睑,嘴角微抿:“与我相识的一位故人,也叫沈云初。”
霎时间,沈云初身子猛地一颤。
时隔多日,再次从他嘴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令沈云初不禁有一瞬的恍惚。
叶付林叫她名字的语气与旁人是不同的。他喜欢在初字后面连上一个儿,不是很重的儿化音,只是在念完名字后舌尖轻轻上挑,尾音便跟着稍稍上扬,仿佛留恋百转般在舌尖转上一圈,随后消散。
曾几何时,她整日期盼着能听到这一声独属于他的呼唤,余音绕舌之际亦在她心湖之上轻轻擦过,滑起一连串的涟漪。
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之中,沈云初企图用掌心的痛感来缓解心头的那一抹钝痛。
前面的傅子铭一笑,对叶付林道:“同名同姓,这般倒是巧了。”
傅玄礼亦饶有兴致地看向下首,问道:“云初可在?”
沈云初坐着没动,身旁的刘清扬见她好像正在愣神,赶忙用手肘碰了碰她。
沈云初这才反应过来,双唇紧抿。
双腿早已无力,她只得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从位子上挪到桌前,正欲跪地行礼,躬身下坠的力量却使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直接噗通一声挨着了地面,彻骨的寒混着一阵钻心的疼,直冲四肢百骸。
怕是伤到了,还伤得不轻。沈云初跪在地上咬牙完成了礼数,心中暗想。
可千万别让她去前头,且不说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再走动,若是走上前去,叶付林定然就会发现她样貌的端倪。
“云初,来,上前来。给我们说说,你知不知道白玉翠的典故?”傅子铭笑着冲她招手。
沈云初闭了闭眼。
仅存的一丝侥幸亦破灭了。
睁开双眼,她扶着一旁的桌子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这一世的身子没受过多少苦,现下膝盖伤得厉害,虽说她意志上可以不拿这伤当回事,可这副身子却是受不住的。
果然,才走了一半,她便再抬不起腿来。
上牙猛地咬住下唇,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前世惯用的法子,若是在危急时刻四肢等重要部位伤得太重,那便在其他地方制造强烈的同感,即可分散掉在那一处的注意力。而唇瓣偏薄,易于弄伤又敏锐,从来都是她的首选。
强撑着走到前列,沈云初抬眸看了傅子铭一眼,随后又微微垂下了头。
真是精打细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