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岁的年轻郎君,穿着洗得发白的旧

日青衫,但身姿颀长丝毫不显落拓,清澈的一双眼望过来,犹带皎月之辉,清极、雅极,无端惑人。

男子皮相生得好,很容易使人心生好感,甄珠啧啧感叹。

崔恪比他不差,甚至更俊俏几分,但崔恪在刑部待久了,天天板着张脸,气质严肃又冷淡,谁想招惹他。

徐陵转过屏风,见到甄珠端正地坐在茶几前,面上讶色闪过,退步想出门外看包间名称。

“是渌水茶间,你没走错。”甄珠娇声提醒。

徐陵原地不动,客气作了一揖,“敢问娘子有何要事?”

这意思,她没要紧事,他就准备走人了。

甄珠当然不甘,澄澈的眸子睁得圆圆的,一语单刀直入:“我知道了你跟沉妙容的私情。”

徐陵微微一笑,仪态纹丝不惊,反而走到茶几前,与甄珠对坐。

甄珠知道他有意与自己闲谈,也不扭捏,挥退下人,直截了当开问:“徐陵,你怎么会答应和沉妙容在一起?长安不是好多贵女你都婉拒了吗,你回绝我的时候,还说意在仕途,无心风月。”

徐陵斟了一盏茶奉予甄珠,恭声回道:“娘子娇俏可爱,动静皆宜,只徐某寒窗苦读数十年,更欣赏才高八斗的大家闺秀。风月一事,看志趣,也看眼缘。”

一番话说得文绉,语意模糊,但甄珠能听明白,说她空有貌没文化,他更中意才女。

乡下来的,眼皮子还怪高,之前追逐他的长安贵女,其中不乏有才之人,没见他有意接纳哪个。

还是沉妙容身份高贵吧,宰相孙女,祖父为百官之首,舅母是皇帝亲妹,郎君再低的官位,他们家也能给提拔上去。

甄珠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这般想着,便这般说了:“沉妙容是相公孙女,攀附她,于你仕途有利。我爹是武将,不在内朝,跟了我对你用处不大。至于其他女郎,你还是嫌得益太少吧。”

徐陵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被她的直白话语惊到,转瞬淡然处之,不承认,不否认,说了句世人都听过的大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娘子愿意这样想,那就这样想吧,徐某本是俗人一个。”

话锋一转,他温声劝导:“倒是娘子有夫之妇,贸然私会外男,传出去声名不好,侍郎大人知道了许会生气。”

“你管我!”甄珠被他说得噎住,依照性子反驳,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徐陵神色一顿,“什么样的人?”

甄珠扬声:“小人!”

她太失望了,本以为是乡野的一股清风、一轮明月,同她一般有着赤诚之心,没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个趋炎附势的普通男人。

徐陵不置可否地一笑。

甄珠愤愤不平,“我要告诉沉妙容,叫她不要再上当受你的骗!”

徐陵全然不惧,别有深意地笑笑:“你没问她,怎么知道是我骗她?或许我什么德行,她比你更清楚呢。”

甄珠愣了。

还会有这样的女郎吗?

徐陵见甄珠一脸迷惘,不经意地感叹:“崔大人娶了娘子真不容易。”

云里雾里,甄珠又以圆眸瞪他,挥挥衣袖赶人,“走吧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用崔恪教的书上话来说,这叫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是一路人,不做一家人

尽管十分低调,但甄珠私会徐陵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萧夫人的耳朵里。

崔恪不在,萧夫人顾着甄珠的肚子,并未特意斥责,命人送来几本《女则》、《女戒》,勒令甄珠在房誊抄,修习妇德。

名为修习,实则禁足,甄珠在出大门前被崔家的侍从拦住,说是长公主有令,不得世子妃擅自出府。

甄珠气得脑袋发晕,跟侍从辩驳不通,大步去了萧夫人的院中找她理论。

萧夫人正倚在小榻上翻看账本,见甄珠来,头也没抬,淡声问:“给你的书抄得怎么样了?”

甄珠心中气恼,不想跟她演什么婆慈媳孝,硬撅撅地回:“我手疼,抄不动。”

“哦?”萧夫人若有所思地微笑,美目轻瞥过甄珠,“手疼就在房里歇歇,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要出府!”甄珠满脸执拗。

萧夫人波澜不惊,眼角浮起一点蔑然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出府干什么,再跟一些不叁不四的男人勾勾搭搭,丢我安国公府的脸面。”

甄珠一听怒气飚升,昂着脖子高声驳斥:“毫无证据的事情,还请长公主不要血口喷人!”

“毫无证据?”萧夫人冷冷一笑,甩下手中的账本,站起与甄珠对视,“敢情去茶楼跟徐状元私会的不是你?非要捉奸在床了才算铁证如山?”

甄珠嘴唇嗫嚅,想辩解,说不出话。

崔恪出门,萧夫人估计看她看得紧,婚前长安城确实有她倒追徐陵的传言。

甄珠侧开了脸,仍是倔强,“我没有!”

萧夫人重新坐回小榻,拾起账本,没好气地交代:“没有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府上呆着养胎,一天天的,不要上窜下跳四处惹麻烦。”

听来竟还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崔家门第高贵,永嘉长公主更是压京中贵妇一头。

但那又怎样?

甄珠咬牙,从喉中硬挤出反诘的话:“我让你们崔家娶我了吗?嫌我麻烦,大可以两家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