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达!”我打断他的话,“额达日子过滴不好,可他辛苦把额送北京去咧,你可不兴这样说话,没有额达额早就饿死咧,谁要是欺负额达,额第一个不放过他!”这话说给我的亲生父亲听,也说给我后娘听。

父亲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的亲生父亲悻悻换到远离我的座位上去了,和旁边的人偷偷摸摸说话,可能是在骂我,但他不敢骂出声来。

我不想多待,喜宴结束我就回了北京,他问起我娘家的事,我和他实话实说,说了我父亲的近况,说了婶子和她的儿子,最后对他新丈母娘的长相评价为三个字,“不老实”。

“漂亮,很漂亮,但是看着就精头精脑的,一脸狐狸相,看人爱从眼角看,就是好好看人也像是在给人抛媚眼……”

“她不是你亲妈吧?”他突然插嘴。

“嗯?我?你说我们俩长得像吗?我没有啊!”我倒是不知道我这样呢,我把手机掏出来当镜子看我自己,我长得多朴实啊,文静秀气,一看就是黄土高原上勤俭持家的劳动妇女。

他捏着我的下巴扭向他,仔细打量我,点评道:“下半截还好说,鼻子嘴巴端正没什么好说的,带上眼睛说处就大了,商纣王的爱妃苏妲己行刑前,凭着一个眼神魅惑了刽子手,使他无法挥刀,我以前总认为那是传说,见了你,才知所言非虚。”

这个故事让我毛骨悚然,把下巴从他手里转出来,继续对着手机端详我的眼睛,我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还是觉得挺老实的一双眼,于是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来。

“就是这个眼神,”他似笑非笑地说,“趴在地上给我找鞋,屁股翘着,腰塌下去,找到以后抬眼看我,又托着鞋给我穿,楚楚可怜,勾人魂魄。”

我紧紧攥住了手机,使劲抿着嘴,我就知道症结出在这里,我想说,我没有歪心思,我只是再做一个服务人员应该做的事情,但他不喜欢听这个,多半要冷着我出去住,他的手段我一向招架不来,于是只是干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他不依不饶用中指描摹我的眉眼:“这双眼睛会说话。”

我心里又委屈又生气,抬眼又看了他一眼,他却起了兴。

“去给我拿药。”他捏了捏我的下巴低头解他的羊毛开衫扣子。

我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不能表现,我笑着给他把解开的扣子又系回去,嗔怪道:“上次医生说让你一周最多吃一次那个药,不然身体指标乱了,他们就要背地里戳我脊梁骨了,骂我狐狸精,勾搭的你弄垮了身体。”

他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这话可不敢乱回,他能说,我不可以,人老了最忌讳这个话,所有他对年龄的问题必须认真对待,他可以感叹岁月的流逝,我不能顺着说。

“哪有啊,”我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掩饰我的表情,笑着说,“不吃药就够折腾人得了。”

他果然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的错,连我也在怪我的后娘,守寡的女人带着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委身于一个村里突然得势的老光棍,她和我没什么两样,她即是我我即是她,我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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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七、红袖添香

我们两个人是明确地没有共同语言的一对夫妻,我大专学历,他,搜索网站上那一长串什么研究生硕士博士导师教授院长什么的看上去十分吓人,是我看都看不懂的级别,没有共同语言就没有吧,他总致力于教会我点什么,我真的建议如果想要一个聪慧有共同语言的老婆,选择,是大于努力的。

偶尔他在家无事,就把我叫到书房里,问我想学什么,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教,可我什么都不想学呀。

“我脑子笨,学不会。”我直接拒绝。

“毛笔字吧?”他置若罔闻。

这人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我不敢一直推辞,就答应下来,写字吧,这个不用脑子,我老老实实拿了毛笔站在桌子前面。

“手腕抬起来,一脚放前面,一只脚后撤一步,对,手轻一点,气沉丹田,稳住。”

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右手拿着我握笔的手,左手随着他的话从上摸到下,呼吸拂在我的耳朵上,他还要细细地嗅,我看让我学东西是假,赚点便宜搞点情趣是真,聊斋里的书生爱干这活,女妖精女鬼什么的,可我是夫人哎,请道士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就和他反着来,拗着他的力气,提笔画了一个圈,点上俩黑眼睛,又在圈上画了俩半圆,一只熊猫出现在纸上。

“像吗?”我故作天真地扭头问。

“孺子不可教也。”他摇头皱眉叹道。

“那你找个可教的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可笨可笨了。”我把笔扔到笔洗里撂了挑子。

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我看他脸色试探自己能不能出去。

他吩咐道:“不许出去,在这玩。”

我只能把平板电脑拿进来,坐沙发上看电视剧,音量不能开,会打扰到他,我只能静音看,可还是太逗了,我时不时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就从眼镜上面看我:“看什么呢?”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把平板交给他,把声音打开。

他看了几分钟皱眉评价道:“糟粕,低俗,胡言乱语。”

我偷偷吐舌头,又把平板拿了过来。

“不许看了,去,给我倒杯水。”他又吩咐人。

倒了水回来又让我给他磨墨,要送给我一副字,我烦不胜烦,但只能挽了挽袖子笨拙地给他磨墨。

他轻笑一声,摸了摸我的手背调笑道:“这是不是就叫红袖添香。”

看他开心我就不开心,我扯着我的荷叶袖故意问:“什么叫红袖添香啊,这不是白袖吗,不应该叫白袖添香吗。”

他抬头看我的脸说道:“白袖添香是上坟,”说完语气突然低沉下来,“滚出去!”

“哎!”我如蒙大赦,立刻往外跑。

“等等,回来。”他又唤道。

我只好又拖着腿回去。

“哪也不许去,也不能玩手机,就坐那看着我。”他低头继续写字。

我百无聊赖地走到沙发前,捧着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