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只说她喜欢看人皮开?肉绽地流泪求饶这一点,就已经?十足可怕了?。
崔明珠出手阔绰,眼睛毒辣,鸨母龟奴们都将她奉为贵客,买来的“新货”,都请崔家娘子过来“掌掌眼”,要?是有她看上的,崔明珠甚至愿意做他的恩客捧红这位倌人,花大价钱给他“开?脸”,购买小郎君的初.夜。
加央的初.夜就是被她买下的,按照青.楼花舫的规矩,“开?脸”要?将男子身上的毛发剃干净,连汗毛也不留下。所以除了?头发以外,他身上很干净,深色的小麦肌肤在跳舞时?会覆盖上一层亮晶晶的薄汗,水润晶亮,摸起?来光滑无比。
“他好像很怕你?。”薛玉霄观察道,“你?们不是相好吗?”
“相好?”崔明珠笑道,“我跟一个男奴相好吗?不过是在我掌中养过半个月,我为他摆了?二十台流水席,点红蜡烛,一掷千金,按照规矩,他得?叫我干娘。”
二十台流水席是风月之地的说法,意思是恩客给倌人花二十场宴席的钱,只花钱,并不摆席,有人点名?要?他,就说“在某位娘子身边陪席”,连续二十日,不伺候别人。点红蜡烛是指初.夜的赏金,以一千钱起?价,价高者得?。
这是什么污秽之地啊……薛玉霄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她抬手吩咐了?一句,让乐师和其他几个男奴都出去,问道:“加央,你?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吗?”
加央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扯着?她的裙摆:“我……我忘了?,您摸我吧,您……”
他手忙脚乱地蹭过去,抓着?薛玉霄的手就要?放胸肌上放。然而这种以色侍人的手段入不了?风月老手的眼,崔明珠抬手勾住他脖颈上的皮革脖圈,用?绞金丝的鞭子抵住男子的脸颊,一把将加央搂了?过来,笑道:“你?这是什么反应?谁不知道你?们是从宁州卖来的,怎么,祝老板不让你?乱说?”
男人身形健壮,却不敢躲避她的动作,绿眼睛水润润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道:“……干娘,饶了?加央吧。我、我不能说……”
崔明珠抖开?鞭子,抬手就要?抽他。加央猛地闭上眼,然而鞭风在半空就停住了?,他抬起?眼眸,见到身边这位薛三娘子拉住了?干娘的手,才没打在他身上。
“干嘛呀你?。”崔明珠埋怨道,“我帮你?问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在办?我跟你?说,贱籍奴隶不抽两下子是不会开?口的,祝老板她们下手比我还重,又打不坏人。”
“行了?。”薛玉霄眉头紧皱,“看得?我不舒服。”
她在薛园时?,即便是在园中洒扫的三等?仆从也一贯善待,园子里的侍奴从未受到主家的为难。薛玉霄此前还并没有充分?理解到,为什么那些侍奴都这么怕被赶出去?今日才终于明白。
薛园对于贫苦出身来说,简直是人间仙境。
加央能听懂她的话,连忙凑到她身边,他卷发浓密,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一样拱过来,绿眼睛湿漉漉的,语调生涩道:“我说,别打我,您别让干娘打我。”
他的眼泪滴落在薛玉霄的裙子上,又慌张地用?手去擦,低着?头道:“主家说我不能告诉别人,会打死?我。您别跟别人说……我是主家从……从宁州池郡用?二十钱买的。”
二十钱远低于律法规定的最低数目,按照京兆的粮价,大约也就只能换几顿饭的粮食,只有在饿殍遍地的宁州才能压到这个价格。
薛玉霄跟李芙蓉对视一眼,心中有数。她伸手擦掉加央脸上的泪水,语调温柔:“别害怕,我不让她打你?,你?跟我说,是从哪儿送过来的?”
“……从、从……”他被薛玉霄袖中温润甜蜜的香气迷了?神智,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几个字的,“我不知道太?多……我是走水路,被运到这里的,坐了?很久的船……”
水路,码头。薛玉霄在脑海中思考片刻,道:“山海渡……”
山海渡是京兆最大的码头,运河上常有货船往来,将各地的珍宝特产运往京兆,以天下即便是残破的天下也是天下,养育皇室和贵族。陪都是东齐最为繁华的地方,跟穷乡僻壤简直是两个世界。
李芙蓉跟着?沉思,她的手中把玩着?短刀,素日便阴郁紧皱的眉头更加收拢了?:“没走陆路,少了?许多关卡,应该是以寻常货物之名?送来的。我们这就回去点兵搜查!”
薛玉霄也怕时?不待人,立即起?身,但她脚步微顿,随手解下腰上的一块玉佩递给崔明珠:“你?代我给他赎身,等?拿到卖身契约后,帮我派人把他送到薛园去,给裴郎带一句话,就说我说的,好好安置,等?我回去跟他说。”
崔明珠愣道:“你?真要?买啊?”
“难道他话都交代了?,让他真被花舫的人打死??时?机紧迫,我们去抓人。”薛玉霄语速加快,“这事交给你?了?,千万上心。”
说罢,她便跟随李芙蓉的脚步,两人干脆利落地出去了?。
照我罗床帏(1)
第38章
薛园。
秋风习习, 小案上铺展着一卷摊开的《氾胜之书》,这是一本?西汉末期的农学?著作,里面讲解了不少农作物选育、以及栽培耕种的知识,是非常有用的耕种利民之书。
裴饮雪放下笔, 接过林叔送来?的奴籍契约, 他垂眸看了半晌,问道:“林爹爹, 妻主可还带了什么话吗?”
林叔道:“是崔娘子派人转告的, 少主人说, 让郎君好好安置,她回来?自然会跟你?说。”
裴饮雪摩挲着契约的纸边儿,说:“好。人在哪里?”
林叔向外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 两个侍奴领着人过来?,还没进门, 就听到林叔皱着眉低声呵斥道:“你?们就让他这样过来??烟花柳巷的龌龊下流模样, 还不快穿上衣服!”
裴饮雪循声望去。
加央被扔了一件外衫, 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穿上,但动作之间, 身上的铃铛还是叮当乱响,衣服遮不住红绳微凸的走势,反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他知道自己被赎出花舫, 心中感激万分从迎来?送往到伺候一个人, 虽然同是奴籍,但这差别?可太大了。何况薛玉霄看上去很?温和。加央一边庆幸自己选对了路, 一边又心中忐忑, 他不知道所谓的“裴郎”,脾气究竟好不好。
虽然不能听懂全部的官话, 十分懵懂,但他也曾听闻过客人说后院小侍被主君打死的传闻,他想活着,而且想尽量能活得好一点。
裴饮雪扫过去一眼。
他的身形和肤色都?不是士族喜欢的模样,长?发微卷,不通礼节地散落着,跪拜时把头抵到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出。
“抬头。”林叔看了一眼裴郎君的神色,开口道。
加央这才抬起头,露出自己跟京兆郎君们截然不同的绿色眼睛和深邃眉目,用笨拙蹩脚的官话道:“奴见过郎君。”
他听见其?他人没有叫“主君”,想必这位并?不是正室。但像他这种身份,在后院里跟奴仆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什么身份,加央都?得叫主子?。
裴饮雪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指尖不自觉地扣进书页,在里面落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才保证说不会去寻花问柳,女人都?是骗子?。
半晌,他挪开视线,问:“林爹爹,平日里园子?里收人,是怎样的流程?我年轻,不懂这些。”
林叔先?是给他介绍了几句,随后又稍微靠近些,低声道:“少主人这样确实有欠妥当,一个肮脏的男人,怎么能领回园中呢,但女人么……年轻时大都?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是难免的事,郎君不要太挂怀,忍一忍就罢了,别?坏了自己贤德的名?声。”
“贤德?”裴饮雪忽然抬眸,两人视线对视,他从来?含蓄内敛,谦和忍让,可触动他在意之处,骨子?里落落寡合的疏离感就显露无疑,“我只为我的心,不为什么贤德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