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领口谕而去,不多时,重新入殿觐见?,禀报道:“陛下,此人乃是?徐州陈氏嫡次女,在州郡内大肆分发檄文,明里指责陛下,暗里鼓动当地士族抗拒均田令。在这篇檄文发布当日,陈氏女郎在街头招纳家兵部?曲,被乡民用木杖和农具打了一顿,如今卧病在床。要不是?县官闻讯而去,及时救下,险些死于乡民之手!”
张叶君闻言一怔,猛然?想起陛下曾经为不负徐州之民,孤身?犯险,立于军前。
薛玉霄感叹道:“所以我说……这人胆子很大。”
张叶君怒意顿时消散,她重新坐下,道:“陛下,此均田之令极为容易毁坏,要是?严苛按照律法行事,不免刑上士族高门?,于礼不合。”
如今尚且讲究“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为了“励节”而设,保持高官仕宦之族的人格尊严,来笼络她们,使之效忠。
薛玉霄闭眸在脑海中思索片刻,把历朝历代对于均田制的考量过滤一遍,道:“将士族的家仆、部?曲,奴籍之人,也加入授田的名额当中,以安定士族。不过要立下规定……”
她抬眸坐正,在张叶君手中写了一个数目:“就?按照这个数额作为限制,不允许大族为了得到土地而不断买卖奴仆,有这样的眼前利益,必有人闻饵而上钩,顺应朝廷,则地方联结之盟,不日将土崩瓦解,甚至对你倒履相迎。”
张叶君面色微顿,先是?露出一丝喜色,很快又道:“但这样岂不是?让真正贫苦百姓分不到更?好?的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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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啊。”薛玉霄轻轻一叹,“爱卿为民之心过重,遇事必争,需要缓一缓脾气才是?。”
张叶君还欲再言,忽闻殿外有一宫侍叩门?,跪地禀道:“陛下,凤君请您早日安寝,明日是?大朝会?。”
薛玉霄扫了她一眼,起身?理了理衣衫,张叶君立即抓住她的袖子,道:“陛下,我们还没?有说完……”
薛玉霄指了指她肩上伤痕:“别急,你养好?了伤再来见?我。”
张叶君性情不容忍耐,当即要开口说自己?伤势无碍。薛玉霄却?没?有听,摆了摆手,命人送张叶君出宫。她送至殿外,看着?这位钦差被装上马车送回去,转过头,在宫侍身?边见?到裴饮雪。
裴郎穿着?一袭锦缎长袍,暗纹在月色下流光溢彩。他走过来几步,低声道:“算不算是?我为妻主解围?”
薛玉霄颔首,勾唇道:“裴郎之名甚是?好?用。我十分喜欢”她说着?,抬手揽住裴饮雪的后腰,埋头压在他肩膀上,困意又像潮水一样涌来,“若非是?你催促,我还没?有借口回去睡觉,张叶君哪里都好?,就?是?太急了些,她那伤口连夜回京迸出血迹,自己?居然?不察。”
裴饮雪低语道:“此为忠直之士,妻主自然?爱惜。”
薛玉霄的手从肩膀上攀上来,捧住他的脸颊,忽然?抬首封住他的唇肉,将余下的声息吞入口中。
侍奉的宫侍默默退开数步,垂首盯着?地面。裴饮雪浑身?一滞,攥着?她的衣袖,在被掠取的气息中破碎着?吐出几个字:“……明日……真是?大朝会?。”
薛玉霄定住,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指节抵住裴郎的下颔,在他的唇角咬了一口,附耳轻声道:“我既睡不够觉,又睡不够凤君啊。”
始知身是太平人(2)
第88章
大朝会结束后, 薛玉霄回去?补觉,补完睡眠又把裴饮雪拖进被子里就像是将一只不那?么愿意进被窝的小猫咪拖进来一样,薛玉霄很微妙地在这种“强迫”当?中?感?觉到莫名的乐趣。
裴饮雪往日还知道规劝几句,这次被重新拖进被子摁住之后, 慢慢失去?了反抗之力。他仰头任由薛玉霄贴过来, 埋首贴蹭,展臂环住她的同时, 感?觉到喉结下方轻微一痛, 被素净雪白的齿尖啃出一道飞花般的残红。
裴饮雪脸上出现一种很少见的微怔情形, 随后反应过来,道:“会被看见……”
薛玉霄对着齿印亲了亲,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不允许对方避开, 一派认真神情地开始说胡话:“众人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你今天怎么这么乖乖的,这么顺从的夫郎就是会被我亲坏掉的。”
裴饮雪默了一瞬:“难道还能逃出妻主的手心么。”
“听?起?来我很是罪大恶极呀。”薛玉霄笑眯眯地道, “反抗不了所以就顺从了, 真是有失君子风度。”
偏偏在不需要?的时候讲什么君子风度。
裴饮雪居然还真的吃这一套, 愈发有些愧疚起?来,他抓住薛玉霄的手想要?挣脱逃走?天尚未黑, 现下要?做些什么很是不合礼法。裴郎还没挪到凤榻外侧,又被薛玉霄扣着手腕摁回来,埋在他身前狂风骤雨一样的吸了几口, 清幽梅香盈满肺腑,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蓦然从大脑某个间隙里溜出来一句话:“……好裴郎, 你是一只可爱的充电宝。很好用的那?种。”
裴饮雪的肌肤上又多了几个印子, 还被这突兀的形容震了一下,忽然正色问:“那?是什么?”
薛玉霄正要?解答, 珠帘外的侍奴禀道:“陛下、凤君,崔医官来请平安脉。”
七郎的官职一直未曾取消,此前那?些医署里的证据也是请他帮忙得到的。崔七依旧按照医署安排来请平安脉,虽不是日日都来,但也很勤快,并且还与薛玉霄约定好对京中?医馆义诊的扶助之事。
许多惠民之策,都是由三人共同商定的。两位郎君虽然是内帷男子,却?俱是出挑有才?之人。裴饮雪心有七窍,能顾全大局,崔七云游四方多年,最了解民生?所需。他近日在京兆诸多医馆坐诊,行踪不定,唯有规定的请脉时间雷打不动,似乎照顾裴饮雪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形成一种对三姐姐的关心和报答。
薛玉霄还没说话,身下触之冰凉的凤君千岁就已经?如?同游鱼一般从她怀中?逃走?了。
裴饮雪仓促地整理衣衫,将衣领略微拉高,拢起?被她抚摸得松散了一些的长?发,开口道:“请七郎稍待。”
侍奴垂首称是,出去?传话了。
三人相识于无名之时,彼此皆有深厚友情,并不需要?顾忌太多。薛玉霄留在内室,与裴饮雪一同见他。
崔七一身道袍入内,没有让侍奴撩开帘子,而是快步过来,自行伸手拨开珠帘,他如?今进入皇宫大内也不常穿公服了,来去?极为自如?。珠帘动荡碰出的鸣玉之声里,七郎撩开道袍入席,没有见礼,开口就是:“三姐姐,荷花池里的莲蓬能不能摘?我想做猪骨莲蓬汤。”
薛玉霄一听?是这种事,无奈道:“不归我管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七马上转过头看裴饮雪,眼眸黑白分?明,亮晶晶的,一片期待之意。
裴饮雪料理后宫琐事,自然对宫内用度了若指掌。他知道七郎惦记那?池子很久了,先是惦记里面的鱼说鲤鱼虽好看,却?非最为鲜美之物,应放几条鲂苗儿进去?,也不知京兆这气候能养好鲈鱼否?裴饮雪想到后宫常常有官员内眷过来拜会请安,诰命郎君到时候一看这池子全是鲜嫩吃食,成何体统,于是没有同意。
又数日,就在薛玉霄跟众卿围猎之前不久,崔七又惦记起?盛放的荷花,感?叹说这荷花可真好看,要?是能做成荷花鲜饼、加糖做点心,就更?好看了。裴饮雪那?时一边看账本算数,一边头也不抬地道:“要?是进了你的肚子就更?好看了。”
七郎这才?偃旗息鼓。没过多久,荷花池的莲蓬才?结了这么点大,他果然继续眼馋起?来。
裴饮雪轻声一叹,道:“终究还是落进你手里了……想摘就摘吧。不然到了秋日,也不过是扯破残荷、收尽败藕,徒然浪费而已。”
崔七十分?高兴,点头道:“谢谢裴哥哥。宫内有人精心照料,气候宜人,外面卖的都没有这么好。谢谢哥哥时常把宫内厨房借给我用,我第一次见镶白玉的菜刀。”
薛玉霄忍不住低声问:“为什么菜刀还要?……”
“废帝留下来的。”裴饮雪目不斜视,悄悄回,“我也不懂谢氏的审美品味。”
崔锦章一点儿也没在乎两人说悄悄话,语气愉悦,继续道:“那?些厨子做饭都敷衍,不怎么样。让三姐姐再给我一份俸禄,我洗手做饭又可以赚盘缠钱。你们知道的,像我这么厉害的厨郎也不多见。”
他说着,又补充,“像裴哥哥这样进步神速的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