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霄却又用力揉搓了他一下,眨眨眼:“叫妻主?。”说罢便由宫侍更衣,穿上帝服,心情很好地离开寝殿去办正事。

始知身是太平人(1)

第87章

太始元年六月初二, 鲜卑使者觐见?新帝。

时节甚好?,适合郊游围猎。薛玉霄没有在殿上亲自接见?这位使者,随手指了一个日期,与?文武百官在猎场上见议和使者。

这个日期并不符合太史令的想法。

如今的太史令乃是研究天文地理的行家, 是?太府卿袁芳拓同出一师的师姐妹, 名为鹤望洲,此人听闻天?地换了新主, 于星夜下算定天?命, 不仅没?有悲伤, 反而大喜,在一月前驱赶着牛车进入京兆觐见?薛玉霄,拜为太史令。

鹤望洲虽然?是?袁芳拓的小师妹, 两人为同辈,然?而年纪极小, 只比新帝大数岁而已, 二十又七。她闻讯特来觐见?, 说此日大凶,恐见?血光, 薛玉霄却?道:“围猎之事,自然?见?血光。”

鹤望洲只好?道:“唯恐陛下被鲜卑人倨傲之意惹怒,盛怒之下, 斩杀来使。”

薛玉霄面带微笑, 望着?她说:“我却?怕鲜卑使者的胸怀度量不足以隐忍啊。”

至围猎当日,文官跟随在侧, 武将皆佩甲执剑在左右。薛玉霄换了一身?银甲, 仍旧白袍,衣衫在日光下耀目璨璨, 几乎似雪。她身?下的踏雪乌骓健壮英武,马鬃柔顺,仅仅站立在侧,就?不由得让众人联想到薛玉霄神将出身?,战定凯旋。如此一个人为皇帝,连腰杆都下意识地挺立了几分。

群臣中有许多新受提拔的寒门?,得到薛玉霄任用才能?一展抱负,于是?引为帝党,汇聚如流,一时间士族高官居然?不能?轻易撼动。

长风猎猎之中,薛玉霄见?到了那位鲜卑使者。

来人乃是?鲜卑二皇女拓跋珍帐下军师,名为叱云风。胡女穿着?夏部?的服饰,虽是?军师,却?还像是?所有胡人战士一样戴着?遮挡面容的银丝网狼形面罩,微微卷曲的长发收拢而起,学着?东齐的模样用一根檀木长簪固定。她猎服负弓,近前先拜薛玉霄,却?未称陛下,说得是?:“将军盛名!今朝能?一见?,死当无憾。”

薛玉霄身?侧有关海潮、韦青云随侍,韦青云面色尚未变化,关海潮已然?大怒,将自己?倒背如流的一串词儿吊起来开始念,呵斥道:“你不叫陛下,为何叫将军?我主为至圣天?女,光华普照,慈悲万物,圣人之德……”

薛玉霄抬手制止,侧首看了看使者,笑着?问:“当真死亦无憾吗?”

叱云风怔愣了一下。

她身?后的鲜卑部?从伸手按剑,薛玉霄又转过头,淡淡道:“戏言而已,使者不必害怕。”

叱云风道:“将军莫开玩笑。殿下听闻将军登基大宝,主宰东齐,特地命我来贺喜。”

“既然?称我为主宰,为何仅以将军相称。”薛玉霄伸手接过近卫递过来的弓箭,手指轻轻抚摸过羽箭上的金色雕纹。

“外臣斗胆。”她说着?斗胆,却?目视薛玉霄,盯着?她掌中弓箭,“将军得位不正,逼谢氏禅让而已。你之臣民皆为贼臣,天?下如今的顺服乃是?受制于贼,等到谢氏缓过劲儿来,天?下仍然?归属陈郡谢氏,如今么……不过辅政而已。”

“大胆!”

“胡女找死!”

薛玉霄身?后响起数声呵斥,特别是?依靠她的提拔才有望晋升的寒门?女郎,明明是?文官,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一样,下意识地撸了撸袖子。

薛玉霄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们殿下很想念谢氏女执掌的大齐了。”

她一语道破鲜卑各部?的心思。薛玉霄的战绩和果决给拓跋皇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其实非常不想让此人成为东齐之主,否则分明病弱半壁之国,将成韬光养晦之虎、羽翼渐丰之鹰。

“不敢。”叱云风口称不敢,又道,“若是?将军能?将皇位还于谢氏,国主定会?亲笔修书,皆两邦之好?,五年之内互不侵扰,安定如初,且为将军求情,让将军不减名位,依旧辅政。”

薛玉霄身?后已是?群情激奋,她倒神情平静,说了一句:“鲜卑之主远在千里之外,却?想着?他国政务,这么操劳,恐怕折寿啊。”

“请将军考虑身?后之……”

话音未落,薛玉霄忽然?抬手举弓,箭矢按在弦上。两人仅仅相隔十几步,以薛玉霄的射术,这道弓箭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她的脑袋。

锋芒在日光下折出一线雪色,长风拂起衣袍,轻甲上的披风是?金线所绣,翻折出一丝夺目之光。叱云风顿时喉间一紧,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她口干舌燥地望着?薛玉霄持弓的手,刚刚所说的劝说之言顶着?喉咙,泛着?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血气。

这是?新帝,可这也是?杀伐果断的凯旋侯啊!

叱云风顿时心生悔意。这些话确实是?她与?诸位幕僚商议得出的,如果薛玉霄因为此言后退半步,那么东齐依旧不足为惧,就?算议和,也不必付出什么条件,到了关键时刻不如立刻兴兵交战,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即便?机会?渺茫,但叱云风还是?忍不住试探。她的手紧紧的握住,指骨绷紧,望着?薛玉霄手中的弓箭。就?在众人的心吊在嗓子眼的时候,薛玉霄没?有放下箭矢,反而忽然?松开弓弦。

一阵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若非有面罩阻挡,惊起的风几乎割破面颊。叱云风瞳孔紧缩,周围已经有人掩面低头,不忍看血溅当场

噗呲。

一声低低的入肉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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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众人回首相看,见?到叱云风身?后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只兔子应声倒地。它掩藏在草木葳蕤之间,近至如此,众人居然?没?有发觉。

沉寂之中,薛玉霄伸手握住缰绳,目视前方,漠然?道:“我与?拓跋婴相斗,猛兽搏兔而已。你家三殿下的行动思想,计划企图,连她的谋士都未必有我相熟。为朕向拓跋国主传递一句话,就?说,大齐之主问候可汗身?体康健,鲜卑十八部?落,伤我者、欺我者,朕必一一雪耻。”

叱云风缓缓松手,脊背已出了一身?的汗。她下意识急忙道:“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外臣还有一言……”

“陛下”这两个字一出,她的话语瞬间顿了顿,重重地吸了口气,道:“外臣为议和而来,怎么能?没?讨到和平之约,反而生乱?请陛下三思。”

薛玉霄看着?她笑了笑。这时,近侍已经将中箭的野兔捧上前来,给百官及使者众人观看,彰显皇帝英武。她没?有让人将猎物收起来,而是?对叱云风道:“我将这猎物送给使者,给使者烹制兔肉汤,如何?”

“朕”乃是?书面词语,只有在皇帝强调身?份和威势时才会?使用。薛玉霄跟谢馥不同,她并不常常强调自己?的身?份,所以往来谈论?之间,多用“我”字,听起来其实挺随和的。

不过这种“随和”,却?让叱云风头皮发炸。她看了一眼死掉的野兔,想到上面的箭矢险些射碎自己?的头颅,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后槽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应答下来:“多谢陛下相赐。”

薛玉霄点了点头,纵马继续射猎。

她的骑术太好?,文臣都有些跟不上,武将倒是?伴随左右。叱云风也上了马追赶薛玉霄,鲜卑胡人生来擅骑,能?紧紧跟在乌骓马身?后而不费力,一介军师,连数名将领都超过了。

期间她几次欲开口,都被薛玉霄弓弦上的羽箭憋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要想开口劝说,薛玉霄便?拉弓射中,身?后便?又响起东齐武将的喝彩振奋之声。几次下来,叱云风都快要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期间被薛玉霄扫过一眼,总觉得她手中之弓仿佛似有瞄准项上头颅之意。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众人在猎场大帐中用膳。薛玉霄接过韦青燕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佩剑入席,宫侍将准备好?的宴席菜肴呈了上来。

汤饼、豆豉、羊肉,还有鹿獐兔肉等物,煮的鲜美软烂,令人食指大动。众卿依礼入席,在薛玉霄面前并不抑制贪食之性,大快朵颐,唯有使者见?到面前的兔肉汤,面有难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