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离去。
谢馥咬了?咬牙根,冷漠吩咐道:“四皇子言行无状,把他幽居在?珊瑚宫,我下旨赐婚,择日?出嫁,这期间不允许别人探望。”
宫侍彼此相视,皆胆战心惊,答:“是。”
……
皇帝驳回了?为薛玉霄封王的请求,仅加官封赏,册卫将军之职。随后又传一道赐婚圣旨,将四皇子谢不疑许配给?了?江东孙氏女郎,选定吉日?在?京完婚。
在?旨意下达之夜,谢若愚归寝居,照常更衣卸甲、除去佩剑,她换好衣服正要就?寝时,突然脊背寒毛倒立,危机大作,如芒在?背,她扭头欲看,一道破空声骤然袭来,砰地一声闷响,擦肩刺入木门内,飞刀穿破木质,几乎透门而出。
谢若愚浑身?冒出冷汗,转头拜倒:“不知是哪位大人下降寒舍,还请一见。”
寝居之内,忽有一人抬手点起烛火,在?一道幽暗火光之下,她听到一个非常平静、熟悉的声音。
“噗呲”,火烛声微响。
“谢统领居所上下,仅有数人伺候,简朴谨慎至此,比上一任有过之而无不及。”
火光之中,谢若愚抬首凝望,见到薛玉霄着一身?玄色衣袍,锦带玉钗,将烛台上的白蜡点起。在?她身?后,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佩剑江湖客,沉默伫立,身?如青松。
“原来是将军亲临。”谢若愚心中忽然一定,试探道,“陪都官道上,还仰仗大人指点明路,否则如今处境不知如何。”
薛玉霄低声一笑,道:“谢大人十分果决,能手刃族亲,闻皇位而暴起发作。要是陛下知道如此猛虎装作绵软愚笨模样,又要生疑变脸了?。”
谢若愚答:“对我只是生疑,对拦路而以?皇位相诱的将军,却是立斩不容啊。”
“斩我?”薛玉霄用铜挑轻轻拨动着烛芯,“军府义愤填膺、群情激奋,连拱卫皇室的京卫都怨声载道。如今丞相病重,世家离乱,局势动荡,乃是英杰辈出的大好时机,陛下即便下命斩我,却不知有多?少人愿对我兵刃相向。”
“将军亲军四千,部?曲无数,军中好友遍地,屡战屡胜,声望甚隆,陛下为之忌惮已久。”谢若愚道。
“她难道不想杀我?她杀我之心愈演愈烈,只是无法动手罢了?。”
薛玉霄转头看向她:“我寻统领,只有一事相告。统领是一个聪明人,我不需要你?为之冒险,只要大势将顷之时,你?将谢馥所为公诸天下,我自然辅统领继任为帝,至于她的遗诏、圣旨,皆请付之一炬。”
她说这段话时,身?后之人呼吸一顿,忽然将手掌压在?她肩上,掌心拢起。
谢若愚更是浑身?微颤,她再三抑制,平息了?心中的波澜翻动,忽而起身?,与薛玉霄正视:“将军此言当?真?”
薛玉霄道:“你?在?她身?边久了?,难道看不出谢馥刚愎自用、傲慢多?疑,你?为她所做之事,一旦成了?把柄,她就?会立刻抽身?急退,让你?代她赎罪而死。譬如皇仓那几个看守的胥吏,难道她们的玩忽职守是真?还是验查粮草的官员小?吏贪污受贿是真?不过是遵皇命行事,却被?皇帝抛弃,她如此无情无义,统领为她效命,不觉得唇亡而齿寒么。”
谢若愚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给?人的感觉与那日?的公子完全不同?。那日?公子驾车而来,以?匕首、侍卫相逼,一身?寒凛之意,仿佛判人生死、诱人行险。而薛玉霄却始终笑意盈盈,眉目温柔,语声亲和,仿佛她确实为人着想,视人为友,让谢若愚几乎觉得她确实担忧自己的安危。
薛玉霄掸了?掸衣袍,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在?暗处,统领在?明处,我尚且现身?一见,为统领未来着想。”
谢若愚盯着她的脸,想起那日?在?宫殿之上,谢不疑与谢馥之间的争吵言语。对于血亲都没?有容忍进谏的肚量,何况两人仅为同?族,她飞快地思索斟酌,沉默半晌,忽道:“尧禅于舜,舜禅于禹,将军不欲受禅?”
薛玉霄只是微笑回复:“禅让乃是自愿,那要看统领之意。谢氏曾为司马氏择地封王,天下富庶之地,皆随统领之便。”
话至此处,两人才算是终于真心相见,表明本意。谢若愚虚浮着的心绪陡然落地她知道薛玉霄为此事图谋已久,绝不可能只做什么开国元勋、什么亲重爱臣……她位高至此,家门煊赫,上面只有称帝可进一步。然而对方?三番五次以?“辅佐”之名利诱,谢若愚恐惧皇位之大,不敢轻易咬钩。
她虽然野心勃勃,对自己的本事却能称量几分。那是一个极为冰冷、严酷的位置,有薛玉霄从旁,她也会像谢馥一样寝食难安,夜夜怀疑。
谢若愚从喉间溢出一声叹息,闭目斟酌,忽然道:“建安宝地,正合我意。”
此地远离两京,十分富庶,而地方?王侯位高权重,百姓供养,从统领亲卫一举为亲王,中间跨越无数品级、越爵而册。
薛玉霄道:“请侯时机。”
言语至此,谢若愚当?即颔首,向她的方?向行礼。
礼毕之时,室内烛火忽然被?剑风所灭。谢若愚重新点燃时,面前已空无一人,唯有后门敞开,夜风吹荡。
……
悄然离开谢若愚的居所后,两人行至僻静无人的一处所在?,李清愁忽然扯下面具,盯着薛玉霄问道:“你?托我今夜助你?,是为了?谋逆?”
薛玉霄抬手摸了?摸肩上被?她抓了?一下的地方?,轻叹:“好在?你?很有耐性,听到我所图谋之事,居然面不改色。”
“玉霄。”李清愁神色一肃,“此乃夷三族的大事,你?为何先前并不与我商议。况且如今朝局、军府虽乱,却仍旧有许多?人心向皇室,无论你?成功与否,必视你?为反叛逆贼,你?的名望就?此污浊,再难洗清,流言纷乱,不能阻挡。”
薛玉霄淡淡道:“不过外人之议。难道谢氏得位,就?比我光明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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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李清愁墨眉紧蹙,“那是世家,是大族。此路不能回头,日?后史书笔墨无情,将以?‘反贼’喻你?,婵娟一代名将英杰,若受此辱,声名尽失,难道不能再忍耐一时,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薛玉霄轻声重复,“是有你?我在?,所以?大军尚能凯旋,若她什么时候再度从中作梗,戕害忠良,让军府分崩离析,则北征无望!丞相如今不过三五日?光景,命烛飘摇风雨之中,病榻喃喃,不过还于旧都四个字。你?让我如何忍耐?”
如果王丞相尚在?朝中,她顾忌老臣为天下之心,尚且可以?忍耐。而且有王秀在?的凤阁,才算是一台受过润滑的国家机器。如今世家争权,内部?斗争严重,若不举大事镇压各族,恐怕连繁华安定的京兆都要生乱。
李清愁沉默半晌,在?她默然之刻,薛玉霄忽然伸手抓住她,道:“这世上只有你?,我能放心交予你?一切。李清愁,你?是唯一一个我能托付山河之人,若我此番未成身?死,请你?从中取利,以?壮声名,再图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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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愁怔怔地看着她,不由自主?道:“婵娟……”
她顿了?顿,问:“打?算何时动手?”
薛玉霄道:“等两件事。一则,我派遣出去的商船满载而归,需时日?归京复命,她们已受书信前来,只是掩藏行踪,避人耳目,行动缓慢。二则……我不愿意让丞相得知此事,待她驾鹤西去,义弟扶棺前往道观守灵服丧,才可动作。”
李清愁道:“届时请让裴郎君同?往道观,陪伴王郎。我愿佩剑守于观外,事成之前,必然寸步不离,免除婵娟后顾之忧。”
薛玉霄却摇头:“他不愿意的,他必定……陪伴我至最后一刻。”
天边晨光微露,泛出一线鱼肚白,下一瞬霞光迸发,初霞染透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