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变得很坏了……

万马齐喑究可哀(1)

第69章

裴饮雪肌肤微凉, 抱起来?却很柔软,此刻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搂抱着,就像一只被要挟了的、被迫让人圈在怀里的小动物,就算想?要逃跑也?有心无力。

“强迫”他的感觉格外迷人。薛玉霄抱得很舒服, 抵在他肩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到睡醒时, 已经过了晌午。

因她在宫中待了一.夜,这才睡着, 薛泽姝在午饭时都没有让人去惊扰她, 还?嘱咐太?平园管事为她留了食物。

薛玉霄醒来?, 睡前被扣在怀里的裴郎已经悄无声息地逃离现场。她起身梳洗更衣,侍奴上前给她系上香囊和环佩,举止恭谨。薛玉霄便问:“裴郎去哪儿了?”

侍奴答:“郎君洗了衣服, 又去配了熏衣的香料。”

衣饰香料自然有太?平园的侍奴濯洗搭配,其实并不?需要他动手。裴饮雪一贯只关注薛玉霄的穿着, 对自己的却不?上心。有什么衣服要裴郎亲自洗, 还?谨慎地熏好香?

薛玉霄微微挑眉, 大约猜到?了点什么,脑海中蓦然浮现某人悄悄爬起来?“乱动”的画面?。他竟然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等裴饮雪回来?,倒要好好看看他是不?是把?嘴唇都咬破了。

侍奴为她整理好衣冠,旋即退后。

薛玉霄没有立即去寻他, 想?着该将入宫发生?之事与母亲商议一番, 便向太?平园主?院走去。

接连几日落了雪,石板上勤加打扫, 扫出一条僻静狭窄的小路, 两侧堆叠着两寸厚的、蓬松洁白的雪花。冬日的冷气随着呼吸,一点点抽进肺腑中, 令人的思绪格外清晰。

檐廊下没有雪,院中的却还?没有化。几个还?是少年形貌的侍奴被拉过去打雪仗始作俑者果然是崔七。

七郎穿着厚冬装,雪白的兔绒围在脖颈上。这年纪的男孩最好动,不?像女?孩有分寸,打起来?更为莽撞,下手冲动,没轻没重,比起玩闹简直更像打架。崔七随和,从不?生?气,所?以被几个侍奴联手摁进蓬松的雪堆里,但他也?并非病弱之流,一翻身就把?最顶上的一个少年摁回去,不?过很快又被他们打倒,塞得浑身上下都是碎雪。

他玩性很大,爬起来?就追,根本没有半分世家公子的矜持稳重。然而此刻太?平园的侍奴都看见少主?过来?,顿时声色一变,收敛举止,一派恭顺地站定了。只有七郎没发现,被突然站住的玩伴撞了一下,扑通一声

埋头倒在薛玉霄面?前的厚雪里。

薛玉霄愣了愣,看着雪地里一只奶白的毛绒团子拱了拱,他猛地抬起头,将脸上的雪一把?扫去,埋怨地道:“干嘛啊你们……”

话音未落,他抬头看见正前方的薛玉霄。

她衣着整齐,走过来?连腰间的环佩都没有响得太?过,只发出一两声“叮当”的脆鸣,行动从容。崔锦章看着她,本来?就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颊立刻热烫起来?,他爬起来?仓促地抖掉雪花,像小狗一样?甩头,但发梢还?是被濡得湿湿的,微小的冰晶被他呼气的温度在空中融散。

薛玉霄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笑,她掩饰般地敛了敛唇角,还?是没收住眼底的笑意:“你姐呢?真是没有人管你了。”

崔锦章把?脖子里塞的雪都扫出来?,抖在地上。他解开最顶端的一个扣子,向地面?连连拍打,脖颈底下都冻红了。他道:“白天在园里用了午饭就出去了,说是晚饭回来?。就算她在也?不?管我?的,活着还?是高兴最重要。”

薛玉霄帮他拂去肩上雪花,说:“你姐也?一样?不?可靠。”不?过转念一想?,她至少真的辛辛苦苦地搜集了一些床榻读物,便又改口,“只可靠那么一点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锦章看着她的脸,问?:“也??”

“……呃……”

“我?才没有不?可靠呢。”崔锦章发觉她一时失言,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他搓了搓冰凉的手,把?领口上的扣子重新系上,忽然想?起什么,鬼鬼祟祟地朝周围看了一圈,走近半步,低声道,“裴哥哥呢?”

“他?他在挑选熏衣的香料。”

崔锦章长出一口气,对裴饮雪的敬怕之情一览无余。他拉着薛玉霄坐下,就坐在才扫过雪的檐廊外台阶上。崔七看了周围的人一圈,见到?薛玉霄一露面?,那些侍奴都本本分分地各司其职去了,顶多?偷瞄两眼,生?怕在少主?面?前印象不?佳,这才小声开口:“我?有事要跟你说。”

薛玉霄见他神色严肃,便也?端正道:“你讲。”

“要是以后……我?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以后。你厌倦了官场,卸甲归田,会一直待在京兆吗?会不?会去其他地方,会不?会想?要四处周游?”他问?。

薛玉霄对这个问?题感觉到?很迷茫。她有些难以分辨对方的意图,更不?知道“以后”这样?一个时间前提,究竟会持续多?久。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他小小年纪,怎么会假设那么久远的事情?

但她还?是思考片刻,答道:“也?许会的。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崔锦章却仿佛无视了“很久”这样?的字眼,他的手有点紧张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衣饰花纹,认真道:“那你可以和我?去吗?”

薛玉霄:“……什么?”

崔锦章却马上不?说了。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穿了一双便于行走的靴子,冬靴上绣着银色丝线密密织成的兰草,上面?全都是细细碎碎的雪花、灰尘,还?有一点点泥土。他垂着眼睛,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觉得、我?觉得……你应该有事情要跟我?讲的。”

薛玉霄更迷茫了。她墨眉微蹙,屈指抵着下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道:“好像是有一件……你上回跟我?说的防身之物,一遇到?火就会炸开的那种粉末。虽然你说不?能外传,但我?确实需要,想?问?问?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愿用别的来?换。”

崔锦章先?是眉峰一挑,猛地抬头看她,但听到?后半句之后,脸上的期待顿时消散无踪,他木着脸“哦”了一声,又垂下头,这张清俊秀致、极少有愁事萦绕的脸,居然很明显地浮现出一种惆怅之色。

他道:“……你不?用换的。我?想?你是为了大事才取用,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问?你要不?要、悄悄告诉你的。”

薛玉霄道:“这不?影响你师门的规矩么?”

崔锦章叹了口气,说:“我?师门才几个人啊,你不?要说是我?给的,保守秘密就够了。”

薛玉霄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意料之外的轻松。她诚恳谢道:“七郎,你是心中有大爱之人,我?不?会拿它去办坏事。你放心。”

崔锦章没有立刻点头。他先?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大爱”,随后又用力地拿掌心搓了搓脸,让脸颊上乍冷之后过于炽热的温度降下来?,吸了口气,忽然说:“三姐姐。”

“嗯?”

“我?喜欢你。”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常。

就像是寻常的雪飘落,轻轻地坠在地上,像是冬日里一缕再正常无比的冷风拂过衣袖,熹微的日光映照在身上……就像是嫩芽在春天从土里破土而出、伸展腰肢,一切都太?平常、太?自然不?过了。

就像是问?薛玉霄:“你有没有吃饭?”几乎一样?的语气。

正因为这样?的语气,薛玉霄险些没反应过来?。她欲开口的言辞猛地停滞在喉间,变得迟滞、沉凝、一片虚无。

北风掠过崔锦章额头上的碎发。

他的发冠束得很整齐,打闹后溜出来?的薄薄碎发沾着额角的微汗。白皙的脖颈还?残留着没有抖落下去的细小冰晶,随着交谈,洇成一个浅浅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