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道:“那朕要?如?何奖赏你?”

薛玉霄也并未推辞,做什么三辞三让的表面功夫,直接道:“这一路有军府文掾李清愁护送,若没?有她,臣难以全身而退。请陛下升她的官,进她的爵位。其次,臣想请假……到?过年之后。”

“头一条情理之中,朕不会不允。”谢馥道,“不过……请假不朝?朕还想要?在百官面前大肆嘉奖你。”

薛玉霄没?什么表情,对谢馥的夸奖不感兴趣,非常实在地?说了?一句:“我累了?。”

谢馥:“……”

“入豫州二百里?路,转雍州又数百里?,期间田庄交错、道路坎坷,马车颠簸。”薛玉霄一气说下来,“大族的对策变化?多端,九曲回肠,就算这些名册足足堆到?半人?高的土断资料与户籍名册,都未必是全部,不免有遗落之处。然而为这些不完全的名册,我已是殚精竭虑、宵衣旰食,恨不得能长出两个脑袋来。如?果不能大睡个十?几日修整玩乐、养一养精神,臣干脆退隐闲游去算了?!”

谢馥先是呆滞,被她的声音震到?了?耳朵也没?有伸手去捂着,听到?最末大惊失色:“万万不可,薛卿乃朕之爱臣。”

薛玉霄默默地?盯着她。

压力?给到?皇帝这边。

谢馥从?没?思考得这么快过,她面色一沉,马上在心中考虑如?何能提出让薛玉霄满意的奖赏:“这假朕准了?,你尽管去休息,但凡谁若是有异议,朕让她们卷铺盖滚蛋,我为你进爵位,封你为”

话音未落,薛玉霄当即起身,她只想放假,对后话不感兴趣。谢馥却觉得她这是恃功而骄、而自己开的条件又没?有让薛玉霄满意,又连忙改道:“朕册封你为军府四安将军,领司隶校尉,开府仪同三司……”

四安将军的近卫可扩充至四千人?,放眼朝野,除属于皇帝的十?六卫府兵外,仅在萧将军、桓将军二人?之下。而司隶校尉乃是陪都及周边地?区的秘密检察官,所担当者无不是皇帝之爱臣。

薛玉霄对自己封什么官职兴趣不大,脚步没?停,踏出宫殿门槛,听见身后谢馥无奈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薛玉霄顿了?顿脚步,忽然想到?一事,回首道:“陛下,我家裴郎与我一起出京兆,路上的风雨袭杀莫不相伴。陛下何不为他封诰命?”

谢馥大松一口气,生怕留不住薛玉霄的心,开口道:“朕为之赠封三品诰命侍郎,赐犀牛角轴、荷花图的卷轴织文。如?何?”

薛玉霄点头道:“好。”

……

她没?有在宫中待太久,一则确实疲惫乏累,在国事上思绪还没?有那么清楚,不适宜谈论交流、进行决策。二则谢馥态度太过亲密,意欲拉拢,她对这种两幅面孔的示好有些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是一定要?救长兄回来的,就算是为了?薛司空素日来的关?照宠溺,她也绝不可能让薛明怀就这么被囚于宫墙,郁郁终身。

薛玉霄回了?如?意园,才洗漱更衣,将一身风.尘仆仆之气除去。她长发未干,发尾虽然已经不滴水,但还湿漉一片。

如?意园外,前来拜访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有的人?是提前猜测她会加官进爵、位至开府,所以提前来献计献策,以求在薛玉霄麾下为幕僚、掾属,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属官和薛氏谋士。有的人?则是单纯来趋炎附势、赠礼交好、免得她这位让门阀豪族都为之让步的贵女盯上自己……

薛玉霄一概不见,让韦青燕出去拦阻。

韦青燕摆了?一个长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身上的甲胄尽是刀剑撞出的痕迹,长发束成一个干脆利落的马尾,皮肤黝黑匀称,双眸圆润如?虎目,高挑健拔,英气混着寒意,往门口一坐,极有威慑力?。

拜访者彼此面面相觑,都不敢簇拥上去了?。

韦青燕挡掉了?不少投机者,然而不远处一辆空马车驶过来,领路的人?很眼熟。到?了?面前,韦青燕认出这是太平园的管事,当即起身,管事见她在此,立刻道:“少主无恙乎?”

韦青燕也学了?点吉利话:“蒙家主庇佑,少主一根头发都未伤。”

管事大喜道:“正?好,主母请少主过太平园一叙。”

韦青燕道:“少主正?在沐浴……”

管事却说:“主母担忧至极,听闻少主回京的消息,就从?工部抽身赶回。传信给园中说务必要?见到?少主,韦统领,你看这……”

韦青燕让开道路。

薛玉霄长发未干,正?沉浸温香软玉之中,让裴郎给她擦干发尾。然而还没?摸够裴饮雪的手,就被太平园的管事请进空马车里?,飞快回到?太平园。甚至下车时,她都梳妆未整,衣饰随意,穿得倒很厚实,裹起来像个雪白的粽子。

薛玉霄进入园中,在生着暖炉的温室里?等?母亲回来。她在炉火边烘干了?头发,用手摸了?摸上面银色的青鸾纹饰,手指刚碰到?上面的罩子,屏风后传来一声:“仔细烫。”

她回头望去,见到?薛明严拿着博古架上的一件珊瑚树擦拭,一身素净的宽袖长袍,衣饰清淡,玄衣简冠,眉目温润如?玉。他将珊瑚放回原位,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母亲要?回来与你议事?”

薛玉霄点头,说:“二哥怎么做这些杂活儿?”

薛明严道:“架子上的陈设都是母亲的爱物。小子们毛手毛脚,并不细心,我怕他们打扫时弄坏了?东西,就闲时过来亲自打理……炭火烧得正?热,银罩也是滚烫的,你为什么去摸?”

薛玉霄轻咳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有多烫……”

人?的本性就是手欠啊。

薛明严随手拿起案上的折扇,用扇末敲了?敲她的手背,道:“长这么大还一贯的不听话,烫伤了?怎么办?母亲与我岂不心疼?我看看。”

薛玉霄伸出手给他看,倒也没?烫红。

薛明严略松口气,要?是这丫头在太平园烫到?手,岂不是太平园仆从?未曾照料之过?他跟裴饮雪虽是郎舅至亲,又加同门之谊,但薛明严也不想让他对三妹的关?心比过自己。

手指未红,倒是仔细一看,薛玉霄这装扮实在草草了?事。薛明严眉头一皱,让身侧侍奴去拿了?绣奁过来,亲手拿檀木梳给她重新束发,问道:“来得如?此急?”

薛玉霄道:“是母亲将我掳来的太急了?!”

二哥忍不住笑:“这是什么说法?母亲怎会将你掳来,一定是你正?洗漱沐浴,来不及说话,那群管事生怕被母亲怪罪,把事情说得十?万火急”

薛玉霄乖乖点头。

薛明严为她挽了?个寻常发髻,用一支枯荷残藕簪别入鬓发,清新雅致,离尘脱俗。薛玉霄刚想谢他,就听见室外走过来的脚步声。

这里?常常有朝臣与薛司空议事。薛明严为避外人?,不及解释,指了?指她未收束好的衣袖,掉头走回内屏之后了?。

房门一开,不是别人?,正?是薛泽姝。光是她走了?这么几个月,薛泽姝的白头发都生长出来许多根,看起来竟然两鬓苍苍。薛司空看到?她在暖炉边等?着,身量清减了?许多,思念之情顿时涌发,上前一把搂住女儿,揽着她的肩膀,第一句就是:“你在外面的事我听说了?。”

薛玉霄竖起耳朵,从?头上冒出一个问号,心道:“什么?听说了?什么?”

薛泽姝拍了?拍她的背,先是安慰她,而后又面带怒意:“霄儿别怕,有娘给你做主。什么狗屁的雍州岑氏,不过是土鸡瓦狗耳。那些混账王八羔子,敢冲着老娘的女儿放冷箭,不整顿整顿她们,真不知道我薛泽姝是谁!”

薛玉霄默默道:“没?冲着我……”